林南箏的這一通反駁顯然超出林明的預料。

他頓時愣住，目瞪口呆的看著林南箏，過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怒火瞬間沖到頭頂，回來以后的不滿和郁悶達到頂峰，他指著林南箏怒喝：“你！你這叫說的什么話？真是沒規矩，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是這么無法無天的？”

他不等林南箏回答，怒目注視著杜念昕，“還有你，這些是不是你教她的！虧我還覺得你不容易，昨天還替著你說話，鬧了半天你背地里就是這么干事兒的？這就是你的真實嘴臉嗎？”

杜念昕的臉漲得通紅，眼圈也紅了，雙手緊緊握著，抿著嘴唇沒吭聲。

林南箏擋在她身前，毫不畏懼的看著林明，“這和我媽沒關系，是你娘欺人太甚，哪里有壓迫哪里有就有反抗，你出去打聽打聽，看村里人是怎么說的，去問問支書，就知道不要臉的是誰。”

“你再說！”林明氣得揮手就要打她。

“她爸！”杜念昕急得大叫了一聲，“你別……”

林南箏哧笑一聲，“沒事媽，你別攔著我爸，讓他打，反正我也經常挨打，早習慣了。這個家里除了您，別人誰沒有打過我？昨天林晴不是也打我了？”

她上前一步，直視林明，“你打吧，最好打死我，或者把我打得更傻，什么都記不起來才更好，以前的那些委屈也就不記得了。”

林明的臉色變了幾變，揚起的手最終還是落下。

林南箏心里冷笑，她當然清楚，林明才不是心軟，更不是心疼她們母女，而是因為她說的那句“什么都記不起來才好”。

這話又讓他想到那本書了。

林明用力握了握拳，咬牙吞下這口氣，沉下聲音說道：“行了，別說了，是我太急躁了，不該說你。這一大早上的，我今天也是……唉。”

他一邊說，眼角的余光看著林南箏，林南箏面無表情，根本不理他這一套。

他又看向杜念昕，語氣溫柔了許多，“南箏娘，你別和我計較，今天是咱爹的忌日，我這心里不好受，脾氣急了點。”

杜念昕微微怔了怔，心也軟了，她也是失去父親的人。

“算了，”她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窗外，“要不然你去問娘拿點口糧，我去做吃的，我是不敢拿，到時候她更生氣。”

林明心里的火又竄了竄，“行，那我去拿。”

他轉身開門，看到馬春菊撒丫子往北屋跑，明擺著剛才是在這里偷聽。

他的火有些壓不住，吼道：“要是閑得慌你就去做飯！一天天的還沒吃飽就撐著了！”

馬春菊回了一句什么他沒有聽清，大步走進屋子里，林晴站在角落的暗影里，“大伯，一會兒給爺爺燒紙我也去吧，我也想爺爺了。”

林明看了她一眼，煩躁的擺了擺手，“到時候跟著你爹！”

林老太這會兒也起來了，林明問她要了點糧食，拿著讓杜念晰幫著做飯。

他轉身要走，杜念昕伸手拉住他，讓他看著糧食下了鍋，這才讓他走。

林明肚子里的氣堵在喉嚨口，他認真打量著杜念昕，明明還是那個人，怎么就好像不受控制了？

好不容易憋著一肚子氣吃完早飯，林老太慢吞吞的從她的小柜子里拿出兩個槽子糕，又拿了兩個凍梨和一疊燒紙，放在籃子里挎在胳膊上。

林明看了一眼，皺眉道：“娘，再拿點吧。”

林老太撇撇嘴，“不用，你爹不會計較的。”

“……”林明感覺氣得有點頭疼。

他和林老太，還有林雷一家從北屋出來，本來馬春菊不想去，但架不住林雷黑著臉，林老太的罵，只能不情不愿的跟著。

林輝還在睡覺，根本叫不起，林老太寵著他，說什么墳上太冷，也就由著他睡。

林明本來想如果杜念昕和林南箏不想去怎么辦，老二家至少去了三口，要是他只有一個人，那豈不是更沒臉？

要是以前沒的說，他也是說一不二的，杜念昕向來依從，可這會兒他心里有點沒底。

沒想到一抬頭，看到杜念昕和林南箏收拾得干凈利索，手里還拿著燒紙，正在院子里等他們。

林明心口的氣總算松快了一些，“準備好了？”

杜念昕點了點頭，林明清清嗓子，“那就一起吧。”

林南箏跟在杜念昕身側，根本沒有理會其它人，林晴走在最后，眼睛怨毒的盯著她，像恨不能在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

忽然，林南箏猛一回頭，目光正好對上她，林晴嚇了一跳，來不及收回，臉色僵著別提多難看。

林南箏極慢的笑了笑，她唇紅齒白，笑起來特別好看，可不知為什么，林晴卻從心里打了個突，感覺她這個笑有些森然。

轉念間林晴又安慰著自己安下神，就讓她再得意一會兒，等到了墳地，一定要她好看！

老林頭的墳地就在村北的地里，林家好幾代都埋在那里，只不過有的墳頭已經沒有了。

老林頭死的年數還不多，墳頭還在。

遠遠的看到墳頭，還沒有走到跟前，林老太就開始嚎哭，到了墳前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坐在墳前，哭天搶地的喊。

“老頭子啊……你怎么就走了呢，留下我獨自帶著孩子們，我好命苦啊，老頭子你走慢點，等等我呀，過不了多久我就去陪你……”

林南箏聽著這腔調有點想笑，這老林頭都死了這么久，還走慢點，這未免也太慢了。

再說，真讓她去陪，她也就不愿意了，像林老太這樣的人，惜命得很。

林南箏看著老林頭的墳，鄉下的墳都簡單，沒有什么碑，甚至連個木牌都沒有，就是一個墳頭。

她沒見過老林頭，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兒，她猜想，老林頭一定有一雙冰冷的眼睛。

為了一處院子，就能害人性命，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人性惡到這個份兒上，林南箏特別想問問他，有沒有想過，可能會給子孫帶來報應。

林明上前把林老太扶起來，眾人開始跪在墳前燒紙。

他扭頭一看，林南箏和杜念昕還站在那里，不禁皺眉道：“南箏，你發什么呆呢？”

“哼，”馬春菊哼了一聲，“瞧見沒有，現在架子大著呢。”

“你可好好跪，”林南箏掃了她一眼，反駁道：“多跪一會兒表孝心，把你閨女的罪也給跪沒了，否則的話，我這一低頭就頭暈的毛病要落下了，肯定去告她。”

“南箏！”林明喝道：“當著你爺爺的面兒呢，你這是干什么？”

“正因為當著爺爺的面兒我才得好好說說，讓他看看，他疼愛的孫女抬手就打堂妹，他最疼的孫子連來都不來！”

林南箏說完，目光落在林明臉上，“我頭暈，一跪更暈，跪不了，我媽膝蓋受風了，也不行，她還得照顧著我，她要是一跪，我扶著她也暈。”

“……”林明氣得嘴唇發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明明知道，林南箏純粹就是胡說八道，可她一提頭暈，他就一點轍都沒有。

“你聽聽，你聽聽！”林老太一邊抹淚一邊罵，“這說得叫人話嗎？”

林南箏毫不在意，她知道林明的軟肋，現在被她握在手里，想要怎么樣他再憋屈也得同意。

果然，林明咬了咬牙，“那你就站著吧！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來！”

林南箏冷笑，她當然得來，她要是不來，怎么能看到林晴準備的好戲呢？

供品擺上，燒紙也放在一堆開始點燃，林老太嘴里念念有詞，林明做為長子，就跪在她的身后，嘴里也不時嘀咕幾句，“爹，給你送錢來了，別舍不得，自己在那邊保重”之類的。

說來也是怪，就在那些燒紙化成了灰的時候，忽然來了一陣風，那些灰被旋著刮起，差點迷了林老太和林明的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跪在林雷身后的林晴突然“啊”叫了一聲。

這一聲來得突然又凄厲，把其它人都嚇了一跳。

林明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扭頭去看，就見本來跪著的林晴突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