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早,大隊部里的人還不太多,來的人都揣著手,跺著腳排隊等著,雖然挺冷,但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年底了,辛辛苦苦一年,窮苦人就盼著這個時候,好好的過個年。
亮大嗓兒今天也來得早,一轉眼看到林南箏,不由得詫異,扯開嗓子喊,“南箏!你怎么來了?”
林南箏也不避著,正好也借著她的大嗓門兒給傳播傳播,“我來領口糧。”
亮大嗓兒驚訝道:“啥?你來領口糧?不會吧,就你那個奶奶,她會讓你來領?不怕你偷吃嗎?”
她說完自顧的朗聲大笑起來,絲毫沒覺得會讓別人難堪,她周圍的那些女人也跟著哈哈大笑。
林南箏看著她笑瞇瞇的問道:“這么早就來了,一定挺冷的吧?你這是防媳婦兒呢?”
四周一靜,亮大嗓兒的笑聲也止住了,“你……”
林南箏已經不再理會她,直向旁邊的小屋走過去,老支書和會計他們都在這屋里。
亮大嗓兒身邊的那個女人用胳膊撞了撞她,“嘿,今兒這太陽是打哪邊出來了?這南箏怎么敢說話了?”
亮大嗓兒斜了她一眼,“去,去,站好隊!”
她皺眉看著林南箏的方向,心里也有些納悶。
其它人小聲嘀咕,“我看不只是今天吧,那次那位大師來,她就挺能說的。”
“對對,沒錯,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
“是啊,要是擱別人身上早嚇傻了,她當時可沒怎么害怕。”
“嘖嘖,這是轉性了嗎?”
“那可沒準兒,人家她爹可是在城里上班的,到底是不一樣。”
……
林南箏站在門外敲了敲門,里面有人答應一聲,她推門進去,看到會計從桌子后面抬起頭來,看到是她,眼神中閃過驚訝,“我說是誰呢,還知道敲門,咱們這兒講究這個的可不多。”
林南箏笑了笑,一旁的老支書看到她,點點頭說道:“來了就安心等著吧,今天先領口糧,這邊算好了,馬上就開始。”
“穆爺爺,我有別的話想跟您說。”林南箏回答道。
老支書吧嗒了一口煙,“你是想說昨天你二叔說的那些吧?我知道怎么回事,不會相信他的,這事兒回頭我再找他詳細說說,總得有個結果出來,先把口糧的事忙完。”
林南箏猜得果然沒錯,老支書根本不信林雷說的那一套。
“穆爺爺,我想跟您說的就是他說什么就先隨著他說,您別攔著也別順著,在一邊聽著由著他說就行了。”
老支書一愣,擰眉問道:“為啥?”
林南箏心說,林雷偷聽到關于和食堂合作的事,他的目的不會只讓她給林輝頂罪那么簡單。
但這些只是推測,得讓林雷自己說出來,讓老支書見識到他多么不要臉才行。
“他總歸是長輩,今天讓我來領口糧他已經很不高興,萬一……還是先看看再說吧,或者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也說不定。”
林南箏說得猶豫含糊,老支書心里疑惑叢生,看了看外面越來越多的人,點點頭,“行,那先這么著,先領口糧吧。”
林南箏態度恭敬,“好,那我出去排隊。”
她開門走出去,會計推了推老花鏡,“這丫頭挺懂事啊,以前見面了都不敢說話,今天膽子似乎大了。”
老支書吐了口煙,“的確是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總歸是長大了吧。”
會計也沒多說什么,手底下速度加快,很快開門走出去,搬著小桌子拿著本子開始喊人名領東西。
很快,輪到林南箏,有人在一旁過了秤,和會計帳本上的核對好,就可以簽字按手印。
大部分人都是按手印,會寫字的不多,對他們來說這也就是一個形式。
林南箏認真的看了看上面寫的是“老林家大房”,她對會計笑了笑,手指那幾個字,“大叔,您幫我把這個改改唄。”
會計一愣,當了這么多年的會計,這種要求還是第一次聽見。
“改?怎么改?”
林南箏淡定的說道:“您就改成杜念昕和林南箏的口糧,我簽自己的名字。”
會計疑惑道:“這不一樣嗎?”
林南箏笑而不語,這怎么能一樣?
會計轉頭看看老支書,老支書目光在林南箏身一掠,悶聲道:“她要改就改吧。”
“行,”會計也無所謂,老支書發了話,反正也就是多寫幾個字的事。
林南箏說的改好,她拿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后面的人還有很多,林南箏也沒在這個時候再煩老支書,拿著東西往回走。
母女倆的東西雖然不多,但這是屬于自己的東西,林南箏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她拎著東西往回走,剛走到大隊門口迎面就碰上林雷,林雷看著她手里的東西,面無表情的說道:“領了?這下你滿意了?”
“自己掙的東西自己做主,這是理所應當,有什么滿不滿意的?”
“你倒真敢說,自己掙的東西,你也是林家的人,東西就是林家的!”林雷理直氣壯的說道。
林南箏漫不經心的反問,“是嗎?那你整天不管地里家里去上工,掙的錢也沒見你拿給我和我媽花,怎么就我們干了活掙的東西就成了林家的了?”
林雷怒氣上涌,“要是沒有林家,能你活命的機會嗎?沒準連你娘早都死了!”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提到這個林南箏的臉色立即冷下來,“嫁到你們家究竟是福是禍你們心里有數!”
林雷一驚,總覺得林南箏這話意有所指,他上前逼近一步,沉聲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林南箏抬頭看著他,目光冷靜沉涼,清晰映著林雷帶著怒意的臉。
她忽然極慢的笑了笑,“沒什么意思,你緊張什么?有這功夫還不如操心一下你兒子的事。”
林雷雙拳緊握,怒火頂在腦門,“你想反悔?”
“反什么悔?我答應過你什么嗎?”林南箏笑意突然一收,眼睛迅速泛紅,換了一副委屈的模樣。
林雷還沒有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就見林南箏忽然跌坐在他腳邊,抽泣著大聲道:“二叔,您非得要把我和我媽餓死才甘心嗎?”
林雷一呆,握著拳頭不知所措,亮大嗓兒領了東西還沒有走,等著看別人領了多少,正揣著手聊閑天兒,聽到這邊的動靜立即轉過頭,一見這架勢,眼睛都在放光。
“嘿,林雷,你怎么打南箏?她可是你侄女,什么事值得你這么往死里打呀?”
她這一嗓子吼出去,大隊院里的人都聽見了,紛紛轉過頭來看。
林雷差點沒氣暈過去,怒聲喝道:“你別他娘的胡說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她了!”
亮大嗓兒見他開罵腔可跳著腳呸了一口,“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她現在還在地上坐著呢,你瞅瞅你那一臉要吃人的模樣,你還睜著眼不承認,啊呸,林老太缺了德生出你這么個東西!”
周圍的人也撇著嘴,“嘖嘖,瞧瞧這當二叔的,真能欺負人啊,才十幾歲的丫頭,怎么能下這種狠手!”
“這不是林家老大沒在家嗎?林家老二就當家做主了唄!”
“看平時老大媳婦那慘樣兒,再看看馬春菊,這還不明白嗎?”
林雷聽得真真兒的,氣得渾身發抖,他轉頭盯著林南箏,林南箏背對著眾人,只有他自己看得見她的表情。
她嘴角帶笑,笑意不達眼底,目光有些森然,他心頭一跳,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肩膀,想把她拎起來。
他的手指還沒有碰著她,林南箏尖叫了一聲,驚恐的喊道:“二叔!我就領了我和我媽的口糧,沒敢多領!”
“你!”林雷怒火升騰,手指頓時又縮成拳頭。
他還沒收回手,就聽遠處有人喝了一聲,“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