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箏和媽媽回了房間，倒了點剛剛燒水特意留下的熱水，讓媽媽洗把臉。
杜念昕心里難受，拉著林南箏的手，眼睛紅紅的，“南箏，媽媽沒本事，拖累了你……”
“媽，您說什么呢？什么拖不拖累的，我現在這不是好好的？”
林南箏說著，心里也不是滋味，這個可憐的女人，還不知道她的女兒其實早就沒命了，不過也暗自下定決心，以后要好好的對她，一定不會讓她再受苦受欺負。
“老周家的婚事說什么也不能答應，媽就是拼了命，也不會讓你跳進火坑，”杜念昕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要不是因為媽出身不好，一直被你奶奶嫌棄，說不定她也不會這么對待你，要是你外公還在的話……”
杜念昕難過的說不下去。
林南箏急忙給她擦了擦淚，不斷的安慰，“媽，這和你沒關系，更不是您的錯，再說現在已經不提出身這事兒了，林老太婆就是這種重男輕女的人，和出身無關。”
杜念昕的父親是個大知識分子，當初因為那場浩劫來到這個破山村，家人也跟著遭了不少罪，也因為這個出身，連累了一雙兒女的婚事。
否則的話，就憑杜念昕的相貌才學，也不會嫁到老林家這種人家來。
可老林家不知道珍惜，還把人往死里遭賤，林南箏咬了咬牙，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杜念昕不知道她的心思，聽到她說“林老太婆”，急忙低聲道：“快別這么說，讓她聽見又少了一頓打罵�！�
林南箏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腕很細，手掌里有一些細碎的小破口，“媽，你這手……”
“媽沒事，好著呢，”杜念昕收回手，抹了抹淚，努力擠出一個笑，“南箏，媽想好了，不行你就進城去找你爸，他肯定會護著你，你奶奶聽他的話，實在不行，你就在城里別回了�！�
林南箏看著她的眼里滿是希望的光，心里哀嘆了一聲，那個男人早就指望不上了……
但她到底沒敢一下子都說了，省得刺激到媽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悶了一會兒道：“媽，再看吧，我看那劉婆子一時半會兒也不敢來了。”
“媽，你餓了吧？”林南箏岔開話題，從角落里摸出一個紙包，里面有一個全麥饅頭和幾塊肉干，“這是我給你留的，你快吃吧，忙了一大早上了�！�
杜念昕看著這些東西，吃驚問道：“這……這是哪里來的？”
“媽，你別問也不要聲張，你女兒給你的肯定是干凈的，快吃吧！”
杜念昕舍不得吃，以她在林家的地位，過年的時候都吃不上這些，她推回給林南箏，“媽不餓，一會兒吃個窩頭就行了，你留著，你還要長身體。”
林南箏的心里一陣發酸，可憐天下父母心，什么時代都是一樣。
她捏了一塊肉干放進嘴里，又硬又咸，不過對于這個時期來說，已經非常好了。
“媽，我吃了，你也吃，不然我也不吃了�！�
杜念昕見她這么說，只能用手指拿了一小點，慢慢吃了一口。
母女倆在小破屋里，一點點的吃著，雖然心酸倒也溫暖。
一直到中午的時候林老太都沒有再出來，估計也是連氣帶罵累的夠嗆，馬春菊哼哼唧唧的借口身上疼不想洗衣服，被林老太隔著窗戶罵了一通，總算是湊合著洗完了。
午飯是林南箏做的，杜念昕想幫忙，她沒讓，讓媽媽在屋里補會兒覺。
杜念昕哪里能睡得著，看著女兒忙碌的身影胡思亂想，心里的愁緒并沒有消退。
做好午飯林南箏端著鍋去了北屋，開始擺桌子，林老太在屋里早看見了，就是不動彈，得等著林南箏叫，擺擺譜。
可林南箏一聲不吭，盛好了她和媽媽的飯，這去小破屋叫媽媽一起過來吃。
馬春菊早聞著味兒來了，一見小矮桌上擺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南箏，你……你瘋了？”
林南箏懶得搭她，拉著媽媽坐下，“媽，快坐下吃吧�！�
坐下？開什么玩笑，平時她們母女哪有資格在北屋飯桌上吃飯？都是等北屋這邊吃完了，才輪到她們端著剩下的去小破屋吃。
林老太再也忍不住幾步從里屋竄出來，吳美娟也在后面跟著。
“坐下吃？這有你們的座兒嗎？！還不快滾出去！”林老太叉著腰罵，抽抽鼻子聞到香氣，低頭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
桌子上擺著兩個菜，一個醋溜白菜，一個炒雞蛋，放的油不少，油汪汪黃澄澄的，香氣一個勁兒的往鼻子里鉆，一旁放著幾張小餅和幾個全麥饅頭，還有兩碗已經盛好的飯，是濃稠的小米粥，插筷子不倒的那種。
“這……”林老太手指顫抖著指著林南箏，“你！你竟敢，天殺的，敢這么霍霍我的糧食，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她說著四處踅摸合適的家伙，平時馬春菊早遞上去了，可此時她的眼睛都在那一桌子吃的東西上，可把她饞壞了。
這兩天她男人林雷去了河壩上工，中午不回來，林老太根本不讓女人們碰干糧，都是喝稀粥吃腌的咸菜疙瘩，就算是晚上林雷和寶貝兒子回來了，饅頭什么的也輪不到她吃，更別說餅了。
林南箏眼疾手快的抄起放著饅頭和餅的小竹屜，腳搭在桌子腿上，毫不畏懼的看著林老太，不慌不忙的說：“你盡管打，不過，我要挨了打手一哆嗦，腳一抖，那咱們誰也別吃午飯了。”
林老太身子立時僵住，胸口一起一伏，眼睛冒火一樣的盯住林南箏。
馬春菊則是驚叫出聲，“別！別，這么多好吃的……”
林南箏拿出一張小餅遞給媽媽，“媽，吃吧！咱們享受享受這北屋的待遇�！�
杜念昕捧著熱乎乎的餅有些不知所措，抿著嘴唇也沒吃。
馬春菊急得要吐血了，她恨不能上去搶。
吳美娟扶著林老太，看著林南箏，輕聲細語的說道：“南箏，你這是干什么？一家人坐下來好好吃飯不行嗎？大姑是長輩，你再有什么痛快，也不能這么逆著長輩的意思呀！”
林南箏似笑非笑，“哦？那長輩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你們吃著我們看著，你們坐著我們站著，你們歇著我們干著？那我就想問問了，憑什么？”
吳美娟剛一張嘴，話還沒出口，林南箏直接打斷她的話，“我問的是林家的長輩，你就免了吧。”
吳美娟漲紅了臉，林老太冷笑道：“憑什么？我怎么做還得跟你交代交代嗎？你算老幾？你個賠錢的貨！杜念昕，你是死人嗎？不會管管你的女兒嗎？”
杜念昕正想要服軟，林南箏回頭看了看她，眼神堅定，她一怔，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勇氣，咬了咬嘴唇沒有吭聲。
林南箏的目光在屋中幾個女人身上一掠，拉長了聲調譏諷的說道：“這樣啊，賠錢的貨，你是這么認為的，那這么說，連帶你自己和二媳婦，還有這個福星，都是賠錢的貨嘍？”
“你說什么你！”林老太氣得抓狂，偏偏現在林南箏腳一抖就能踢翻桌子，那些米面她可真心疼。
“我說的聽不清嗎？那我就再說一次，從今以后，林家要想太平，那就都安分一些！要干活一起干，要吃飯一起吃，要想玩不公平這一套也沒問題，那就按多勞多得來分，有的人一天天什么都不干，還吆五喝六，門都沒有！有人想耍奸蹭滑也是不可能！”
“還有，我爸掙的錢理應有我們的一份，寄來的東西也得分給我們，我媽才是他的老婆，我是他女兒！別的外姓人算什么東西？”
林南箏的話猶如驚雷，把屋子里的人都炸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