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黑夜的馬路上疾馳,顧朗抿著嘴,眼光深沉不見底,他死死地握著方向盤,車內氣氛壓抑沉悶。
顧朗把徐依然押上車后,只跟她說了句:“你最好乖乖聽話,我不是什么紳士的男人,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徐依然坐在副駕駛位上,大腦一刻不停歇地思考。
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顧朗說的“事情到了這一步”,到底什么意思?再加上她剛剛看見顧朗手上拎著行李包,他要去哪?難道……是顧嶼那邊發現了什么,才讓顧朗這么驚慌失措地離開陽城?
顧嶼……現在怎么樣了?無數疑問盤踞在她腦中,直到顧嶼的名字出現,才讓徐依然恢復了一絲清明。
不管外面發生什么情況,顧嶼一定會找到她的,他曾經答應過徐依然,無論什么情況,他一定會保護好她。
顧嶼說的,她信。
徐依然打起精神,即使顧嶼發現她失蹤了,也不見得會立刻發現與顧朗有關,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輕微地挪動了下身體,用腳勾住上車時慌忙扔在地上的背包帶子,將背包輕輕踢到車門邊。
背包里有手機,徐依然想,只要她拿起手機就好了,她眼睛看著前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悄悄把手從腿上垂下來。
她緊張萬分,眼角瞥到旁邊的顧朗。
還好,他沒有注意到徐依然的小動作。
她稍稍側下身體,纖長的手指堪堪要觸碰到背包上的拉鏈。
突然,從包里傳來一陣震動,是她的手機響了!
徐依然全神貫注的動作被打斷,她愣了下,馬上收回手,坐直身體,裝作若無其事樣子。
顧朗顯然也聽到了,他惡狠狠地盯著徐依然的臉。
徐依然攤手:“有人給我打電話了。”
“給我。”
徐依然順從地彎腰把背包撿起,拿出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來電者的名字:顧嶼。
她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手心向上,把手機遞到顧朗面前,試圖跟他講道理:“讓我接這個電話吧,我會告訴他我沒事,這樣他就不會找我了。”
顧朗陰沉著臉,看了眼不停震動著的手機,嘴角抖動,他看了徐依然一眼,從她手里抓過手機,降下窗戶,冬天凜冽的空氣立刻鉆了進來,徐依然死死地盯著顧朗,眼看著他將自己的手機大力扔出車窗外,掉到馬路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徐依然察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顧朗看著前方,語氣冷冰冰的:“只要我順利離開陽城,就會放了你,你最好別耍花招。”他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子、彈是不長眼睛的。”
徐依然的手下意識地攥成拳頭。
車子七拐八拐,很快進入顧氏集團在海邊建立的碼頭,顧朗在門崗處停下車,將車窗降下,保安一看是他,立正打招呼道:“顧總。”
顧朗點了點頭,保安把大門打開,他的車直接開到院子里。
顧朗停好車,抬腕看了下手表,八點二十五分,貨輪會在八點四十分準時啟程,時間還來得及。
他下車,左手拎著行李包,走到副駕車門前,“開門下車。”
徐依然打開車門,下車站定,海風裹挾著寒氣,衣衫單薄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這是徐依然沒來過的地方,目之所及都是一個個高大的集裝箱,不停有員工穿梭其中運送貨物。不遠處的海面傳來貨輪的汽笛聲。
徐依然想,這應該就是顧氏航運的碼頭了。
“往前走。”顧朗在她后面,沉聲道。
“這里人多,我警告你,不要出聲,不然的話……” 徐依然后腰被一個堅硬的物體抵住,她順從地邁開步子。
碼頭很大,顧朗押著徐依然走了很遠,才走到海邊停著的一艘巨大的貨輪,海員們上上下下做著最后的準備工作。
有員工過來跟顧朗打招呼,“顧總,聽說您今天跟我們一起走?”
顧朗攬過徐依然,身體緊貼在她的后背,徐依然渾身僵硬,下意識地想要逃開他。
顧朗手上施力,緊緊地固定著她。他扯出微笑說:“這批貨集團很重視,要我親自跟,給你們添麻煩了。”
員工看了眼顧朗懷里的女人,順水推舟接話,“不麻煩,您先找個地方休息下,等要出發了我來叫您。”
本來顧朗想盡快登船,聽到員工這么說,只好攬著徐依然,走到旁邊的集裝箱旁。
這時,幾輛警車悄無聲息地駛進碼頭,顧嶼跟著警察們一起下車,員工們接受警方的詢問,他焦急地環顧四周,想要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一到沒人的地方,徐依然馬上奮力掙脫開顧朗的手,怒目瞪向他。“只要你登船,是不是就會放我走?”
顧朗站在她背后,他囂張地拿起槍大喇喇地抵在她后背上,兩人距離極近,顧朗的呼吸撲在徐依然耳邊,引得她身上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
“放,當然放。”顧朗的手撫向徐依然的脖子,她劇烈掙扎,顧朗“噓”了一聲。“只要你聽話。”
他的手劃過徐依然脖子,一直向下。
徐依然怒聲:“別碰我!”
顧朗笑聲干巴巴的,“別緊張,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顧嶼迷得神魂顛倒的。”
“別碰她!”突然一聲大喝,顧嶼從集裝箱前方出現。
他迎著貨輪上的燈光,高大挺拔的身材在地面拉起長長的影子,顧嶼劍眉緊蹙,目光堅定地站在徐依然的前方。
顧朗瞇了下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顧嶼。
徐依然:“小嶼!我在這里!小嶼!”一聲聲呼喊,顧嶼聽在耳里,心都要碎了。
你來了,你來救我了!徐依然的眼中燃起希望,她拼命掙扎想要離開顧朗。
顧朗沖顧嶼揚起下巴,接著他扔下行李包,大手一揮,抓起徐依然的長發,使勁往后一拉,徐依然的頭不受控制地向后仰,感覺頭皮都要被扯掉了。
“啊!”她痛苦地叫了一聲。
“顧朗!”顧嶼眼里的痛楚那么明顯,他極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顧朗扯著徐依然的長發,把她帶到自己身前,語氣冰冷,“現在你還不能跟他走,你答應我的,你都忘了嗎?”
“呃……”徐依然表情痛苦,她疼到說不出話來。
顧嶼下頜緊繃,他垂下去的手死死地攥緊拳頭,他的耳朵里塞著可以聽見警方指令的耳機。
警方之所以同意由他出面來跟顧朗談,是希望他能轉移顧朗的注意力,為警方的布控和抓捕提供時間。
顧嶼穩定下心神,喉結在脖子上下滾動,“你放了依然,不管她答應你什么,我同樣也能為你做到。”
徐依然疼得話都說不出,她搖頭,示意顧嶼不要。
顧朗冷笑一聲,接著把一直抵在徐依然腰上的槍拿出來,抵在她的太陽穴,冰冷的觸感讓徐依然渾身一涼,她絕望地看著顧嶼。
顧嶼看見槍的那刻,情緒近乎崩潰,他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徐依然在自己面前被人用槍指著頭。
“顧朗!你別傷害她!”顧嶼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手徒勞地向前抓了把。
他牙根咬得緊緊的,恨不得現在就手刃了眼前這個混蛋!
顧朗有槍這是警方沒有預料到的,警方緊急商量后趕緊部署狙擊手上前選位置,做好擊斃的準備。
顧嶼的內置耳機里傳來聲音:“我們的狙擊手正在準備,你再多堅持一點時間,分散顧朗的注意力!”
顧嶼眼睛緊緊地看著徐依然,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她。
他穩了穩心神,朗聲說:“顧朗,這本是你我之間的恩怨,不要傷害依然,你把她放了,我愿意當你的人質!”
“不!不要!”徐依然搖頭,眼里噙滿淚水,給她平添了幾分嬌弱。
“嘖嘖,你們倆還真是感情深厚啊!”顧朗搖頭,語帶諷刺,“可惜啊,本來我上船后就要放了她的,既然你們感情那么好,那我就不得不把她帶走了!”
顧朗眼中燃起瘋狂的火焰,“顧嶼,我要讓你失去所有在乎的人!”
顧嶼抿著唇,牙齒咬得咯咯響,顧朗這是故意要激怒他。
突然,顧嶼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突然松懈下來,他往前走了兩步。
顧朗大叫:“你別過來!”
他抬腕看向手表,時間已經指向八點三十五,再不上船就來不及了。他押著徐依然往后退,面對步步緊逼的顧嶼,毫無形象地大喊:“讓我走!不然我就開槍了!”
不知道是不是徐依然的錯覺,她甚至從顧嶼臉上看到些笑意。
如果要戰勝一個瘋子,那就要比他還瘋狂。
顧嶼語氣不急不緩,“顧朗,你還走得了嗎?”
顧朗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逼死我母親,囚禁我父親,逼迫他把股權轉給你,最后還派人殺了他,現在你還要帶走我心愛的女人。”顧嶼眼睛里有濃得化不開的仇恨,他一字一句地說:“顧朗,你自己想想,我會讓你走嗎?”
顧嶼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顧朗慌不擇路,步步后退,他拿著槍,大力地抵了下徐依然的太陽穴。“我真的開槍了!”
顧嶼步步逼近,“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保證會讓你受盡折磨,而且,你母親在監獄里的生活將會極其可悲,你想看到她那樣嗎?如果你想,那你就開槍吧。”
提起孟懷珍,顧朗勃然大怒,“你敢!”
顧嶼:“你這么多年被無謂的仇恨蒙蔽雙眼,以為顧家個每個人都欠你的,我父親對你們那樣好,卻遭到你們如此報復……”
“對!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我明明也是顧家的后代,憑什么我就要過那種見不得人的生活!憑什么你生下來什么都有!”
顧朗情緒激動,拿著槍的手不停顫抖,徐依然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顧嶼繼續不動聲色地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他悄悄地看了徐依然一眼,無聲地說了什么。
徐依然默默地點點頭,她讀懂了顧嶼的意思:放心。
顧嶼的耳機傳來聲音:“狙擊手已經準備就位,正在尋找擊斃角度。”
他換了個語氣,無不嘲諷地說:“憑什么?看來你二十多年都沒想明白一個道理,我才是顧氏唯一的繼承人,顧氏是顧清安的、是顧明的,不遠的將來是我顧嶼的!跟你顧朗一點關系都沒有!因為你不配!”
顧朗咬牙切齒地說:“顧嶼你放屁!我不跟你廢話,讓我走!不讓開槍打死她!”
他帶的那些錢足夠讓他在國外東山再起,只要讓他離開這里,早晚能再殺回來!
顧嶼搖頭,一副可憐他的樣子,“顧朗,你往后看看,你還走得了嗎?這個碼頭,都被警察包圍了,船不會開了。”
什么?
顧朗回頭望向那搜貨輪,船上燈光全熄,剛才還忙里忙外的工人們現在一個都看不見了。
就在他回頭的剎那,“砰”的一聲,一枚子彈穿過顧朗拿槍的右手臂,顧朗應聲摔倒在地。
徐依然被槍聲驚得捂住了耳朵,隨后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寶貝,沒事了。”顧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徐依然忍了又忍的淚水終于傾瀉出來,她死死地抓住顧嶼的衣服。
顧嶼的手撫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拍著她,“沒事了,我在呢。”
藏在碼頭各處的警察迅速前來帶顧嶼和徐依然離開。
顧朗疼得直冒冷汗,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把槍換了只手。
警察迅速向前層層包圍他,接著擴音器的聲音響徹整個空曠的碼頭:“顧嶼,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
顧嶼耷拉著一只胳膊,揮舞著□□說:“你們別過來!”
警察面面相覷,再這樣對峙下去,只能當場擊斃了。
突然,顧朗喊了聲:“顧嶼!”
聽到喊聲,正在抱著徐依然離開現場的顧嶼回頭,看向被包圍住的顧朗。
顧朗眼里亮晶晶的,不知是淚水還是別的,顧嶼只看了一眼,便扶著徐依然往前走。
沒一會,傳來一聲槍響。
現場傳來警察向上級匯報的聲音:“嫌犯持、槍自、殺,重復一遍,嫌犯持、槍自、殺”
顧嶼的背影一怔,他閉了下眼睛,這么多年,他跟顧朗之間的恩怨種種,到今天為止,就算了結了。
顧嶼眼眶發熱,他望向天空,冬天的天空黑漆漆的,零星掛著幾顆星星。他心里默念:爸、媽,你們可以瞑目了。
徐依然仰頭看他,顧嶼親了親她被汗浸濕的額頭,輕聲說:“沒事了,我們走。”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明后天上傳一兩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