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強制戒毒所在五環外，從市區出來，只有一條人煙罕見的主路通向那里，顧嶼從公司出來時給徐依然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他只當她在午睡或在其他房間忙工作，便沒當回事，他的車子一路疾馳，駛向戒毒所。

下午一點到達戒毒所，顧嶼將車停在外面，望向前方的高墻大院。

小武的車子停在不遠處，車上幾個人看著顧嶼走進戒毒所，其中一個兄弟問：“武哥，我們剛才為什么不動手，非要等到回去？這條路上沒有監控，兩旁都是農田，最適合下手了。”

武志宏白了說話的人一眼，語氣厭惡，“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啊？顧嶼來戒毒所看他朋友，他朋友會不知道嗎？如果到了時間沒見著他，肯定起疑心，而且這是什么地方，戒毒所！”他的唾沫星子都噴出來了，“戒毒所里都是民警，你想往槍口上撞不要緊，別連累老子！”

他心里恨恨罵道：要不是手底下養的都是蠢貨，解決顧明那次就犯不上他親自出手，害得他提心吊膽地在外地躲了一年多。

手下人被訓得連連點頭：“武哥，您說的是。”

顧朗打來電話的時候，小武他們幾個正在按摩中心消磨時間，接到電話說顧嶼今天要去郊區戒毒所看朋友，小武怕撲空，再三跟顧朗確認，被告知這是他親耳聽到顧嶼貼身助理與別人的談話內容，錯不了，小武他們沒多想，趕緊摩拳擦掌地往城郊趕，果然，在出城的一個路口，遇到了顧嶼的車。

他們不知道的是，顧嶼眼看著那輛熟悉的灰色轎車出現在他車后，眼神便危險地瞇起。

是時候有個了結了。

因為提前打好了招呼，顧嶼剛下車就有民警前來引他走進戒毒所，院子里整潔干凈，有健身設備，甚至還有個小小的籃球場，一排灰色矮樓立在院子盡頭。

如果不是院子里隨處可見的巡邏人員和樓前貼著的大字標語“自尊自愛、規范嚴格”，顧嶼甚至會以為這只是某個康復中心。

一想到宋恒被關在這里，他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探訪室里，顧嶼坐在桌子前，按照規定，兩位民警坐在墻角的椅子上，監視著這場談話。

沒一會，宋恒被另一位民警帶過來，看著理著平頭，身穿灰色號衣的宋恒，顧嶼張了張嘴，竟說不出話來。

宋恒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微笑看他，語氣平靜，“怎么？認不出我了？”

顧嶼心里堵得慌，他從知道這個消息開始心里就憋著一股火，現在更恨不得直接揪過宋恒的衣領，大聲問他到底在想什么？毒、品是能碰的東西嗎？有了這樣的黑歷史，別說超過他哥，想抬頭做人都難了！

他硬生生地將這些話咽下去，因為他徒然發現，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

顧嶼語氣平靜地問：“什么時候的事？”

宋恒面色窘迫，但還是開口說：“有段時間了，當時跟父母吵架心情特別不好，再加上身邊有人慫恿，就試了。”他自嘲地笑：“一次、兩次，越發不可收拾，你總說我瘦的那段時間，其實已經上癮了。前段時間，我的毒、癮越來越重，再這么下去人遲早要廢了，我終于忍不住跟父母坦白，接著就被他們送到這里。”

顧嶼明知現在指責宋恒已經無濟于事，卻忍不住，“心情不好有無數條發泄途徑，為什么偏偏……”他壓抑著情緒，語氣放緩接著說道，“為什么偏偏碰這個東西？”

夕陽照進窗戶，映得宋恒眼里亮亮的，里面說不清是陽光還是淚，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嘴角用力扯出一個笑容，“現在想想，怪不了別人，只能怪自己禁不住誘惑，意志又不堅定，本來我就事事比不過我哥，這下更別提了……我父母對我特別失望，送我進來那天說以后要放棄我了……”

宋恒自嘲道：“我這輩子算是完了。”

見好友如此低落，顧嶼想指責他的話無法說出口，便換了語氣安慰他：“別瞎想，父母怎么會放棄你，只不過氣急了而已，別說他們了，我都想罵你……不提這些了，你在這里好好接受教育，爭取早日出去，到時候我幫你跟叔叔阿姨求情，肯定沒事的。”

顧嶼語氣嚴肅起來，“但前提是你必須把這個戒了，以后再也不碰。”

那些醉生夢死、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幻燈片般在宋恒眼前略過，他低下頭，快速抹了把眼睛，轉而抬頭，剛要開口，喉嚨里卻發出哽咽的聲音，他捂住嘴，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我不會再碰了，真的不會了，太痛苦了，它真的可以毀掉一個人，太可怕了，小嶼，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戒掉的……”

“你的人品我信得過，我們之前不必多說，你出來的那天我來接你。”顧嶼抬腕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小恒我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

宋恒看他站起來，欲言又止。

“小嶼。”

顧嶼回頭，“怎么了？”

宋恒手支著桌子站起身，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不知道顧朗從哪里知道我吸、毒的消息，他找到我，威脅我想辦法讓你接觸這個，不然就把這件事告訴我父母，當時我太慌了，想了想就答應他了，誰知巧合下你沒喝那杯酒，逃過一劫。小嶼，是我對不起你，無論你打我、罵我，跟我……絕交，我都受著。但你一定要小心顧朗，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他甚至、想要你的命……”

宋恒語速很快，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顧嶼，顧嶼待他這么好，他要是再把這點兒事藏著掖著，那可真就畜生不如了。

說完，宋恒顫抖著嘴唇，不安地看著顧嶼。

顧嶼迎著夕陽，表情平靜地聽完這段話，轉而伸手往宋恒肩上重重一拍，“我知道，我沒怪你，以后好好的就行。”他抿了下嘴唇，“我跟顧朗的恩怨很快就要有個了結了。”

怎么了結法？宋恒想追問，顧嶼朝他露出個笑容，與往常并無異樣，“走了。”

宋恒目送他走出探訪室，顧嶼身姿挺拔，很快消失在門后。

他走出大樓，帶上藍牙耳機，撥通了王助理的電話，“我現在快要走出戒毒所的大門。”

王助理專業有素的聲音傳來：“顧總，四輛車分別埋伏在岔道處，一切準備就緒。”

顧嶼走出大門，打開車門，長腿跨進去，關上車門，隔著黑色的玻璃膜，瞥了停在路對面的轎車一眼，啟動汽車，駛向主路。

小武在車里跟其他兄弟交換了下眼神，悄無聲息地跟上。

時間接近下午四點半，冬天天黑的早，路燈昏黃，寂寥的馬路上來往無人煙，顧嶼的車不疾不徐向前開。

顧嶼看過地圖，再向前不超過一分鐘就過了岔路了。

這條主馬路上的某個位置，左右兩邊岔出兩條小路，而自己的人就埋伏在那兩條沒有路燈的岔道處，他通過后視鏡看跟在后面那輛不遠不近的車，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方向盤。

突然，那汽車加速，想要超過顧嶼的。

顧嶼眉頭皺起，下巴繃出一條利落的線，他們要動手了。

他馬上跟著加快車速，性能良好的發動機發出轟轟聲響，沒幾秒鐘就越過那條岔道，

后面的車跟著加速，也快速地越過去。

顧嶼的耳機傳來：“顧總，我們已經跟上了。”

幾輛黑色轎車從岔路中無聲駛出，迅速跟上前方的灰色汽車。

“好，按計劃行事。”

“明白！”

顧嶼繼續加速。

小武他們不明所以，“操，什么情況？”

“他不是發現我們了吧？”

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了！

小武咬緊腮幫，臉漲得通紅，“不管怎么樣，今天不能讓顧嶼活著回去！”他對著其他兄弟說：“抄家伙！”

車里頓時一陣刀具繩索撞擊的動靜。

灰色轎車加速跟了上去，大有要超過顧嶼之勢。

這時，顧嶼突然剎車，“嘶”，輪胎跟地面的親密接觸，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急打方向盤，車子打了個轉，橫停在馬路中間。

小武車上的司機下意識地跟著剎車，車子跟著慣性往前沖，車里的人東推西搡，亂成一鍋粥。

小武捂著被撞的頭，呵斥道：“你干什么？”

司機：“老大，不能往上撞啊，會死人的，我們是來掙錢的，不是來送命的。”

顧不了那么多，待車停下，小武聲嘶力竭地吼著：“快下車！都給我下車”

到底是混了多年黑道的，各個皮糙肉厚的，他們抄起刀子、繩索，拉開車門就往前沖。

顧嶼的車打著雙閃，車里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幾個人沖到他車前，伸手拉車門，不出所料是鎖住的，他們舉著工具剛要往下劈，突然后面傳來汽車的發動機聲，瞬間四輛車停在眼前。車門打開，魚貫而出十幾號精壯男人，把小武他們團團圍住。

小武心中大呼：不好，被人包餃子了！

這時候已經管不上顧嶼了，估計全身而退都成了奢望，他們幾個人背靠背，警惕地看著對面。

顧嶼拉開車門，從車里探身而出，站定，他陰沉著臉，氣勢逼人。

他的手下們快速將他和小武他們隔離開。

這一切仿佛行云流水般。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黑、道混子們頓時萎了，一個、兩個求助似的看著小武。

顧嶼面色輕松，他的語氣玩味：“這幾天你們一直在跟蹤我，今天還拿著刀沖到我面前，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小武心里咯噔一聲：完了，可能要折在這。

他咽了下唾沫，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諂媚道：“顧總，這其中肯定有點誤會，您聽我解釋……”

顧嶼扯了下嘴角，臉上卻沒有笑意：“有誤會不要緊，你們可以去跟警察解釋清楚，對了。”他眼神冰冷，“連同兩年前我父親顧明的事情一起。”

小武臉色大變，顧嶼是有備而來的！不行！絕對不能落他手里！

他向左右遞了個眼神，幾個混子握緊手中工具，沖了上去！

顧嶼預料到大概率會動手，便提前挑選了手下精壯的成年男人，個頂個的壯，他們毫不畏懼，紛紛迎了上去。

小武混跡黑道多年，械、斗經驗豐富，竟然躲過顧嶼手下的層層堵截，沖到他面前來！

顧嶼不慌不忙，倚仗身高優勢和多年的空手道練習，過了幾招就把他按在地上。

小武的臉硌得生疼，他任命地閉上了眼睛。

戰、斗結束得比想象中快很多，顧嶼手下把小武他們制服，塞進車里，駛向公安局。

有車里大量的刀具、繩索為證，人證俱全，任他顧朗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他們，不光救不了他們，這回連他自己都得一并栽進去。

顧嶼想著，臉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誰都沒想到的是，后面其中一輛車中，其中一個人，在同伴的掩護下，悄悄地用手機發出一條致命的信息，上面只有四個字：失敗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