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穆卿不知道的是,她以為的好兆頭,只不過是因為某個人的存在才會發生的現象罷了。
不過若是這個人今后一直她身邊,那倒也算是能稱得上是個好兆頭。
與君穆卿一墻之隔的房間里,慕舞正一臉擔心的望著正在給慕言上藥的云深,一直到云深終于停下來,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慕言他的傷...他今后還能站起來嗎?”
少女往日清脆靈動的聲音此時卻變得哽咽起來,可見她是真心在乎慕言的。
一旁的云深見到她如此模樣,忽然愣了愣神,君公子身邊的這些人他大多都見過,尤其是他面前這位雖說小小年紀,但是你若是只將她當成一個天真的少女那就大錯特錯了。
而且據說這位也是君公子身邊中最不怕君公子的了,可是此時看到少女這憂心仲仲的樣子,再也看不到往日那個活潑靈動的影子。
不知為何云深忽然覺得這個樣子的少女突然有些不忍,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在出口之際卻變了味,“自然是能站起來的,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家公子的藥嗎?”
慕舞兩眼放光一般的看著云深,感覺那雙眸子中的點點星光下一刻就要滿溢出來似的,“真的?”
少女眸中的星光異常明亮,云深似是被閃了一下,然后不著痕跡的移開了視線,“自然是真的!
“可是...真的不用請云公子來看一下嗎?”
云深搖了搖頭,“不必,傷筋動骨最要緊的就是把握住最佳的治療時間,這也是為什么君公子讓你連夜趕來莊園的原因了,再說了公子現在并不在莊園,也不知何時能夠回來,慕言根本就等不到那個時候,更何況...”
說到這里,云深突然沒了聲音,慕舞還以為是慕言的傷那里又出了問題,忙問道:“何況什么?”
云深還沒有來的及說什么,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從兩人身后傳來,“何況就算是云渺來了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終究是傷了,至于最后能恢復到什么地步都要看慕言自己,若是恢復的好于往日行動無礙,只是碰到陰雨天總是免不了疼痛罷了!
“主子!
“君公子!
慕舞和云深齊齊回頭,果然看到君穆卿正往這里走來,看了一眼床上依舊閉著眼睛的慕言,君穆卿問道:“怎么樣?”
云深知道這句話問的是自己,也沒有隱瞞,直接說了實話,“重新站起來不是問題,之后勤加練習也不會有礙于日后生活,傷筋動骨一百天,長時間的臥床或許會導致他的經脈堵塞,尤其是他手腳處的靜脈,可能以后動武的時候會多有不便!
云深終究是不忍說的那么嚴重,只是委婉的將慕言的情況簡單的說了出來。
何止是多有不便,習武之人,內力流轉之時必定要經過四肢經脈,若是四肢的經脈堵塞,內力流轉不通,空有內力卻不能用,那也就意味著今后慕言幾乎是不可能動武了。
而且長此以往下去,只怕慕言體內積蓄的內力只怕是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消逝。
君穆卿自然明白云深的用意,不說內力散盡,就僅僅是剛才云深說到動武時會多有不便之時,她明顯看到慕言的右手微微顫了一下。
望著云深臉上帶著的些許遺憾,君穆卿淡淡開口道:“我記得,云渺有一套針法是專門用來疏通經絡的,若是用那套針法行針可能疏通慕言被堵塞的ji經脈?”
“君公子指的是行云十二針?”云深有些吃驚的看著君穆卿,不僅僅是吃驚君穆卿知道這套針法,更是對她的承受力感到吃驚。
既然知道行云十二針,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要扛過行云十二針將會是怎樣痛苦難挨的過程,說是將人體的經脈拆開重組也不為過。
行針的痛苦可一點都不比四肢盡斷的痛苦輕,或者準確的說行云十二針帶給人的痛苦遠遠大于四肢盡斷。
因為它不僅僅是疏通經脈,相比于疏通經脈,更令人覺得恐懼的是,在疏通經脈之前,因為其獨特的手法,會將人體內原本完好的沒有堵塞的經脈全都破壞掉。
說是疏通經脈,其實說白了,行云十二針只是借由將經脈全部破壞了的契機,打通被堵塞的經脈,然后再對經脈進行修復,進而達到疏通經脈的目的。
而且最殘忍的是,這種令人生不如死的疼痛卻要生生經歷十二次痛苦,正如行云十二針的名字一樣,整整十二次,一次也不能少。
若是其中有一次沒有扛過去,那么一切都將前功盡棄,只有徹底扛過這十二次的下針,才能達到修復經脈的目的。
只不過雖然行云十二針的痛苦確實令人戰栗,一般人輕易不敢觸碰,但是無盡的黑暗之后必會看到明媚的陽光。
只要扛過行云十二針,不僅僅堵塞的經脈會被疏通,因為全身的經脈一次性都被打通,將會帶給人想不到的好處,尤其是習武之人。
可以說能在行云十二針下活下來的人,從今以后在武道一途上,必然能夠日進千里。
畢竟打通全身經脈,是多少習武之人可遇不可求的夢想啊。
可是...這一切的前提是慕言他必須能扛過這十二次行針,若是抗不過...
身邊久久沒有聲音傳來,君穆卿看著云深,“怎么?難道行云十二針沒有這個能力?”
“自然是有的!
沒有能力,這怎么可能?
聽著君穆卿云淡風輕的就說出了那幾個字,云深忽然有些無奈,他怎么感覺兇險異常的行云十二針在這位主的眼里就只是一套普通的用來治病的針法呢。
雖然行云十二針從本質上來說確實就是用來治病救人的,但是...
但是在君穆卿眼里卻沒有但是,不過她并不會勉強慕言,至于最后到底要不要決定行針還是要看慕言自己,若是他自己不想,那她絕不會多說半個字。
“云深,這套針法你可曾學過?”
聞言,云深點了點頭,然而不過片刻卻又搖了搖頭,道:“君公子高看云深了,云深雖學過,可是這套針法的精髓云深卻并沒有完全領悟,更不可能給人施針了,如今在這時間,這套行云十二針只怕也只有我家公子才能夠給人施針了!
“也是,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也該能給人行針了。”
君穆卿突然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然而除了君穆卿自己,在場的無論是云深還是慕舞抑或是床上醒著卻依舊閉著眼睛的慕言,沒有人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此時此刻,若是云渺在這里的話絕對第一時間就能明白君穆卿的話,不過只怕是也不會給君穆卿什么好臉色罷了。
君穆卿之所以知道行云十二針,而且對它的作用如此熟悉,不是因為她曾經聽說過,也不是曾經在那里看到過有關于這套針法的介紹,而是她真正整整的經歷過。
十二次的施針,即便是過去了這么多年,但是那種經脈被毀又重新修復的疼痛,她怕是此生都不會忘記了。
只不過那時候給她施針的并不是云渺,而是云渺的師父,那位早已不在人世的仿若世外仙人,一聲只與醫藥為伴的那位神醫。
所以她剛才才會說那樣一句話,而且云渺能在這個年紀就掌握行云十二針還有她一份功勞呢。
若不是當年云渺學醫未成,根本不可能為她施針,最后也不至于輕他師父出山,而且從那次以后,云渺日也練夜也練,時至今天終究是掌握了那套行云十二針。
“將這個東西送去給老頭,告訴他我有急用!
君穆卿將一直拿在手里的一張紙遞給了站在她右側的慕舞,然后對二人道:“你們先去休息吧。”
在慕舞走到門邊的時候君穆卿又道:“慕舞,你去的時候順便將我房里剩下的梨花釀一并給他送去吧。”
“是!
慕舞和云深二人很快便離開了,慕舞還很細心的將門關了上來,望著手里的紙張,在看到紙上的東西的時候,微微愣了愣。
那是一張椅子,但是與普通的椅子不同的是,那個椅子比平常的椅子要大上不少,而且椅子的兩側還有兩個很大的輪子,原本還覺得那是個椅子的慕舞此時卻不確定這是不是椅子了。
畢竟她長這么大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奇怪的‘椅子’。
紙上的墨跡還沒有完全干透,一看就知道這張紙是不久之前新畫的,紙上的東西正是君穆卿特意為了慕言所畫的輪椅。
也虧了前世的時候,身為傭兵的她平日里因為要完成任務往往會扮作各種人,有一次她為了接近一個目標生生坐了半年的輪椅。
那半年里為了讓自己更加符合一個殘疾人的形象,每一天都是在輪椅上度過的,在那半年里真的活成了一個殘疾人,甚至后來因為長時間的沒有下地行走,半年后她甚至都不太會走路了,后來還花了不短的時間才得以重新行走。
因為曾經有過這樣一段經歷,所以她才會對輪椅的結構這么熟悉。
只是她從未想過,在這異世還有能用到這個東西的時候。
走在前面的云深久感覺到身后的人并沒有跟上來,轉過頭才發現慕舞正拿著一張紙,眉心微蹙似是充滿了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在云渺身邊久了的緣故,云深只是看了一眼,便隱約猜出了這東西是做什么用的,“這應該是君公子給慕言準備的!
“嗯?給慕言準備的?”
慕舞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不知何時云深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可是他怎么就知道這東西是主子給慕言準備的。
“應該是用來代步的。”
原本還很疑惑的慕舞經云深這么一提醒,也漸漸地明白了這東西的用處,想起君穆卿方才說的那句,“告訴他我有急用!
慕言現在那個樣子,可不是有急用么,若是有了這個東西,慕言就不必每日在床上躺著了。
雖然并不是站起來,但是一想到慕言不用整日躺在床上,獨自待在房間里,慕舞便覺得異常欣喜,原本因為一夜未睡又趕了夜路有些困頓的腦袋,此時卻沒有了半分困意。
一想到只要這個東西做出來,慕言就能用了,慕舞便迫不及待的沖進了君穆卿的房間,抱出了那壇僅剩的梨花釀,火急火燎的便準備去星落崖找人去了。
“云深,你自己去休息吧,我有急事出去一趟,就先不招待你了。”
說著少女的身影便瞬間消失在了院子里,望著那個似乎又恢復了往;顫婌`動的身影,云深忽然笑了。
獨屬于少女那銀鈴般的聲音一直從院子里傳到了屋內,君穆卿站在床前靜靜的注視著床上那一直緊閉著雙眼的人,“明明已經醒了卻不愿意醒來,還是說你此生就想這樣在床上度過這往后余生?”
語氣極淡的一句話,卻讓慕言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顫了顫,然后緩緩睜開了那雙緊閉了一日夜的眼睛。
慕言雙眼無神的望著房頂,“少主,就算我不想難道就真的不用這樣過一輩子了嗎?四肢盡斷,能再一次站起來已經是奢望了,我又還能奢求些什么呢?”
曾經有些天真又有點憨憨的少年,此時的聲音中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懵懂無知,而是充滿了死寂。
那種感覺就好像原本一個鮮活的生命瞬間變成了植物人,雖然還能呼吸,但是卻喪失了靈魂。
聽到慕言的話,君穆卿狠狠的皺了皺眉,道:“慕言,難道我剛才說的話都是喂了狗了嗎?你竟然沒有聽進去半點?”
君穆卿從不罵人,或者說比起罵人她更喜歡直接用行動讓對方閉嘴,所以這還是生平她第一次吐臟字。
而這生平的第一次就是慕言給的,顯然慕言也深知君穆卿的脾性,震驚的偏頭朝著君穆卿所在的方向看來,“少主?”
然而在觸及到君穆卿冰冷的面色之后,慕言整個人的身子就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再也動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