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碗緩緩地擱在一旁的柜子上,漣俏依舊緊緊地盯著她,盯了半晌,慢慢地道:“棄了吧。”
宋沐云強忍著淚意,點點頭:“好,不過我要自己去知道真相。你們放心,我自有分寸。”
徐風輕看著宋沐云這副倔強的神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卻怎么也不能去指責,畢竟她們這里面誰不是這么執著呢?為一段得不到的感情去努力,去付出。
漣俏拍了拍徐風輕的肩膀,輕聲道:“我們出去吧,讓云兒自己呆一呆,她總會明白。”
徐風輕嘆氣,點了點頭,和漣俏一起出了念竹殿,靜悄悄的關上了殿門。
待到二人走了以后,宋沐云才輕輕地哭泣出聲。
半個月前她去了一趟孫王府,并不像王府上人所說的孫世子染疾,孫王府內的的確確有一名叫孫戰斌的世子,只可惜,宋沐云能夠一眼認出,那根本不是孫戰斌。
也就是說一直和她相處的并不是真正的孫戰斌,而是另外一個人!
她喜歡的也不是孫戰斌!
而是另外一個人!
宋沐云呆呆地望著床頂的流蘇,倏地輕輕地笑了笑,慢慢地下床,一個人慢慢地穿好了衣裳,一個人慢慢地梳好了發髻,一個人慢慢地為自己化好了花鈿。
半月了,她等了他半個月了,也該回來了。
想到這里,宋沐云緩緩地掩蓋住了眼中的痛楚,以要出宮散散心遞交了令牌,元懿帝心疼女兒,立馬放了行。
其實,宋沐云的病早就好了,只是心病還沒好罷了。
轎子緩緩地抬出了皇宮,然后宋沐云就要求所有人不要跟著,自己一步步走去孫王府。
腳上的凍傷還沒有痊愈,但也好的差不多了,盡管如此,每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可是,她的心卻比凌遲還要痛苦。
雪積在地面上很厚,盡管穿了防雪水的絨毛靴,走在上面還是有咔擦的聲音,一步一步,極其有規律。
孫王府本就離皇宮比較近,再加上轎子本就抬到皇宮外圍,所以,宋沐云也不算走了很久。
走到孫王府之前孫戰斌交自己的密道中,孫戰斌已經在自己院子里了,看見宋沐云,挑眉一笑:“這半個月聽說你感染上了風寒,無礙吧?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宋沐云將自己緊緊攥著的拳藏在寬大的袖子中,像往常一樣,抬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孫戰斌:“你倒是恨不能我一直躺在病榻之中!”
孫戰斌瞇眼一笑,“怎么會,就算殿下躺在病榻上也是一個嬌美人啊!不過,看你生龍活虎的樣子,想來是好了不少,怎么樣,除夕前我教你的那些技巧可會用了?”
宋沐云深深吸了一口氣,白了他一眼:“你躺在床上讓你去練如何?”
孫戰斌忽地皺眉,慢慢走近宋沐云,像是有些質疑的問:“云兒,今日的你與往日不一樣啊?”
宋沐云倒吸一口冷氣,料想這孫戰斌果然不一樣,這么輕松的看出她的偽裝,剛要釋然的說出早已打好的草稿。
孫戰斌卻道:“今日的你怎么比平日火氣這么大?”
宋沐云挑眉,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孫戰斌的那張臉,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都沒料到的情況下,快速的抽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
卻被孫戰斌先一步打落在地,孫戰斌眼中閃過一抹冰冷,但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邪魅:“云兒,你這是要屠師啊?”
宋沐云自然沒有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清楚的看見他的眼中劃過的冰冷,心臟猛地一窒,但還是強忍痛苦,道:“師父?我的師父可是昆侖的云墨仙人!不是你一個無名無姓之人!”
孫戰斌本未有解釋的意思,只獨獨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只是看著宋沐云,往日一雙含情的桃花眼此時冰冷至極,宋沐云恨極了這一雙眼睛,只一字一句的道:“我知道了,你是青國人吧?青國人……”宋沐云垂頭嘲諷一笑,忽然有什么涌上心頭,“既然是青國人,元竟奇還是你殺的吧?你既然殺得了元竟奇想必就知道幾個月前的那謠言是我命人所傳,怎么不派人來殺我,還要傳授我輕功?你所圖到底是什么?我洲國的江山么?不可能!我不可能讓你得到的!”
不管自己喜不喜歡他!
孫戰斌臉色依舊未變,一身雪白的衣衫,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一雙桃花眼沒有半分波瀾,平靜的看著宋沐云,淡淡的道:“我既有本事將你耍的團團轉,就有本事要了你洲國的江山。”
宋沐云眼瞳一縮,心劇烈的疼痛起來,原本尚有絲冷靜的面龐此時也出現了裂縫,她死死的咬住牙,抬眼,雙目充血,含恨道:“既然如此,何不將我殺了?以免影響到你的計劃!”
說完,宋沐云微微抬頭,將自己白皙修長的脖頸露在孫戰斌的面前。既然她沒有能力阻止眼前這個惡魔,倒不如讓她全了自己身為一國之女所該盡的孝義,也全了自己對其癡心妄想的情意!
孫戰斌輕輕掀起了眼皮,冷漠道:“現在殺你,為時尚早。”
說完,也不必再像以前一般裝模作樣,更是看都沒看宋沐云,立即抽身離開了此地。
宋沐云看著孫戰斌無情的轉身,終于再支撐不住,整個身體軟軟的倒在雪地上,眼中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溢出來,順著臉頰滴落在白雪上,淺淺的凹進去一個小小的洞。
宋沐云睜大眼睛,看著天空上飄落下的片片雪花,輕盈的落在自己的發間,臉上,手足,全身……
她穿的不薄,至少在這樣的大雪天不會太薄,可是還是覺得很冷,很冷……怎么會這么冷呢?
宋沐云甚至這樣想,既然他不殺自己,那么就像現在這樣,持續這樣,反正她也沒有活下去的準備了。
遠遠地,遠遠地。
宋沐云看見一人穿著藍色衣衫的少年手上拿著一把青色的傘面畫了含苞欲放的梨花的油紙傘朝自己緩步走過來,腰間還掛了一支又長又細的青笛。
朝著自己微笑,然后緩緩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來,蓋在宋沐云的身上,慢慢將宋沐云橫身抱了起來。
只是,原先握著的那把油紙傘掉落在雪地上,孤零零,好像活了一般,看著離去的倆人的背影。
宋沐云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依稀只記得有人把她抱起來了,然后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只是這個懷抱很陌生,不像之前的那個……
再睜眼的時候,宋沐云已經在一個很暖和的被窩之中了,而她的懷中也抱著一個暖手的暖爐,窗戶被人緊緊的關著,不透一絲風,也不知誰這么細致的心思,考慮的這么周到。
宋沐云抱著暖爐吃力的起身,搖頭看著這四周的屋舍,不在念竹殿不在相府,也不像是孫王府,那這里是哪里?
她明明還記得剛才自己還在雪地之中,怎么再一睜眼就換了一個地方。
此時,門被推開,長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走了進來,沖著宋沐云微微一笑,“把它喝了吧,身子還能暖和些。”
宋沐云身子倏地一松,對著長衡一笑,放松了警惕,道:“我怎么會在這里?”
長衡將湯碗端至宋沐云的面前,由于床前沒有凳子,只好蹲下身來,用勺子調這姜湯,輕輕舀了一勺,道:“我外出辦事的時候,看見你倒在雪地上,便把你帶回來了。”
宋沐云輕輕地喝了一口勺子上的姜湯,看著長衡蹲著不易,而自己已經能行事,便從他的手里接過湯碗和勺子,笑了笑:“我自己來吧。”
長衡也不勉強,將藥碗給了宋沐云,讓她自己喝,只是在一旁囑咐道:“小心燙。”
宋沐云點點頭,緩緩地喝下了那碗熱氣騰騰姜湯,說實話,原本身子還有一絲冷氣,喝了姜湯后,整個人便說不出的舒坦,人也精神了很多,看著四周,好奇的問道:“這是在哪里啊?”
“我的房間啊。”長衡輕輕一笑,也順著宋沐云的視線看了眼四周,“怎么樣?別致吧?”
宋沐云點點頭,又問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一個時辰。”長衡想了想,慢慢地說道。
還早。
宋沐云打了個哈欠,對著長衡調皮的眨眨眼:“衡,我又想睡了,要不然,你就先到別屋里去唄?”
長衡看著宋沐云將自己趕出自己的房間,此時已有些瞠目,但也是頗為無奈的看著此時此刻耍無賴的宋沐云,揉了揉眉頭,眼中卻閃過一抹狠戾。
宋沐云吧唧了一下嘴,口中的辛辣味還是殘留,翻個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夢中的她像是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醒后什么都破碎了,包括這些日子以來的幻想。
整個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一個人,自然也沒有一個人看見那枕下的一塊深色的地方。
也許,那不是淚,而是一個少女已破碎放下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