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 施沅的眼底一片平靜。

網上的評價他也知道。對于突然多出來的親親抱抱舉高高評論, 青年只是皺了皺眉，眸底浮現出疑惑。

為什么要這么猜？

不過……待看到自己的超話熱度, 他唇角浮現出微笑。

比起前一周, 翻了一倍。

青年抬起眼，目光帶著滿意，越過人群落在婁恩身上。片場另一端, 少年的腳步卻漸漸慢了下來。

說是去找祁連宇, 其實他也不知道，找到人后該說什么。

早安？

昨晚睡得好嗎？

為什么吻我？

——不行，不能這么問！

少年一下子皺起眉，臉頰微燙。祁連宇的模樣在腦海中回閃，他有些無措的抿唇。

先不說怎么面對他。他們二人是公眾人物，雖然在大眾面前早就被綁在了一起，但絕大多數人都知道, 這只是一種營銷手段。

所謂的發糖、結婚, 也只是調侃。男男c到底不是主流, 如果“七樓”變成了真的……

曾經被圍攻的經歷在腦海中閃現, 他捂住嘴。

自己倒沒什么, 祁哥可怎么辦？

“婁老師！”婁恩還在原地愣神，一道聲音卻雀躍的傳來。他循聲望去, 龐井瀧揚著笑朝他招手, 越過人群小跑過來。

“昨天的照片我看到了！”青年沒事是不會看微博的——據他所說, 這是對學術交流的干擾, 只會打斷他對演戲的一片赤誠，讓情緒變得浮躁。

不過也有例外。他誰也不看，就關注了婁恩。仿佛看“婁老師”的微博是在學習，所以可以破例一樣。

“噢，這、這樣……”他這么一提，婁恩更想起昨日的場景，一時不知怎么回答。青年卻沒察覺到——鋼鐵直男龐井瀧興沖沖掏出自己的手機，抵到婁恩面前“婁老師，您的粉絲反應很好呢，還有寫小論文的！”

“小論文？”他們這方動靜有些大，不時有人探頭探腦，往這邊望來。聽他這么說，婁恩的憂慮霎時散了些。他壓低聲音，示意人湊近“什么小論文啊？”

“肯定是夸您的，等等啊婁老師……”龐井瀧點開鏈接。剛發現表白信，他就直接來告訴婁恩這個好消息了；至于到底是什么內容，還沒來得及拜讀“我給您念。‘少年的臉瞬間通紅，聯想到二人的關系，一時不知怎么給粉絲解釋’……”

“！”

腦袋里嗡的一聲，婁恩手一伸，瞬間捂住屏幕。自己的手機被蓋得嚴嚴實實的，龐井瀧一臉茫然“怎么了婁老師？”

覺得有路人在看自己，婁恩的耳朵險些紅到滴血“你……你別念出來。”

“為什么？”龐井瀧的疑惑發自內心“放心婁老師，雖然這人寫得挺文藝，但是沒關系！是小粉絲的告白信誒——”

他是真的沒意識到不對！

心里有鬼，婁恩心虛得不行，整個人縮成一團。龐井瀧越發疑惑的目光中，婁恩朝他招了招手。

“粉絲寫的，應給是想我一個人看……”他的嗓音緊澀“你，你私下給我就好。”

“原來如此！”龐井瀧不疑有他“那我發給您。”

手機輕震。看到名為“影帝的圈套[七樓]”的鏈接，婁恩陷入沉思。

“婁老師，您慢慢看啊！”青年毫無所覺，還笑呵呵的，一邊揮手一邊離開“那么長的告白信呢！”

“好！”明明知道是同人文，還被迫接茬，婁恩臉都要憋紅了。等人走后，他望了眼手機屏幕，眸中浮現出明顯的糾結。

做賊心虛似的，少年觀察了四周一圈；確定沒人在看自己，他才一狠心點開鏈接，登上自己的賬號。

被男人那樣對待，少年的心亂成一汪春水。他捂住嘴唇，眼神慌亂得不行。

平平常常的夜晚，已經被這個吻攪亂。之后男人卻什么也不說，就這樣徑直離去。

這算什么？

少年眨眨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唔！”婁恩捂住嘴，做賊心虛的四下望了望。如果不是親吻的位置不同，他簡直懷疑有人在偷窺他的生活。

即使知道不該再看，心里卻癢癢的。婁恩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跑到了廊柱后，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機。

慌亂，無措，對粉絲的交代……身為明星，他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內心有人在低語。如同雨水洗刷后的天空，一片澄澈中，他看到了答案，根本騙不了自己。

在床上輾轉反側。少年決定，明天的片場，一定要把話問清楚。

問清楚？怎么問？

婁恩心臟跳得很快。文里的主角就是他和祁連宇，毋庸置疑。

“嗷嗷嗷！”“給太太打call！”“求您快更！”不知不覺間已拉到底，評論區里的七樓黨嗷嗷待哺，點贊數不斷飆升。心臟跳得極快，婁恩手拂過臟兮兮的戲服，默默吞了一口唾沫。

這篇文字的出現，像一個危險的誘惑。

無論是心臟的跳動，還是近日來的感覺，都與文中的主角無限接近。

文中的角色，究竟會怎么做？

……既然是虛假的，看一看也沒事？

他退出屏幕，正想點開，卻突然被場務叫住。

“婁老師，您在這里啊，該化妝了！”

“啊啊，好！”手忙腳亂退出微博，少年的表現太過緊張，令人疑惑地看了好幾眼。化妝室，刷子輕柔的在臉上拂過，像一陣忽如其來的清風。

婁恩只覺得這刷子不是刷在臉上，而是撓過了心里。一陣接一陣的麻癢后，趁著化妝師轉身的間隙，他無法忍耐，又悄悄睜眼，拿出手機。

明明是拍攝現場，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男人的臉近在咫尺，卻怎么也無法觸碰。

少年想伸出手，卻因為種種原因，又默默收了回來。

如果當做什么也沒發生，等這場戲拍完，是不是又要回到原點？

身體漸涼。他的手緩緩收回，卻突然被人牽住。

重重鏡頭的矚目下，男人眉眼微垂，俯身環抱少年。被睫毛遮住的眼里，是無盡的寵愛與耽溺。

“因為愛。”

他再一次改了劇本，于萬眾矚目下，正大光明許下一場承諾。明明無法公開，擁抱卻經久不散；仿佛要將這一刻，凝聚到永恒。

“來，頭抬高。”化妝師的招呼聲傳來，婁恩手一抖，險些將手機摔倒地上。

“婁老師，您一直在看什么？”化妝師有些好奇，良好的職業素養卻使他沒有深究“話說回來，等會兒的戲您準備好了嗎？”

“準、準備……”剛看了一場改劇本告白的戲碼，聽聞此言，婁恩睜大眼。他臉頰發燙，化妝師卻還在輕笑“是啊，您和祁老師的對手戲……咦，您沒事，怎么臉這么紅？是太熱了嗎？”

化妝師關切的目光中，婁恩卻無心解釋，三言兩語搪塞過去。直到上場的時候，還覺得暈暈乎乎的。

再看到祁連宇時，他抿緊唇，一時不知怎么打招呼。

祁連宇卻率先朝他點了點頭，之后便移開眼，問李導劇本上的疑點。

婁恩頓時一愣。自從開始拍戲，他倆從沒這么疏離過。像這樣陌生人似的，只點頭打打招呼，還是頭一次。

與昨晚的溫暖，形成極大的反差。婁恩垂下眼，一時竟有點兒委屈。

李導的招呼下，二人進了場。

即將開拍的戲份，是畫家與助理的談話。說是談話，卻只是畫家單方面的傾訴——畢竟小助理天生失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燈光調暗，墻壁一時黯淡。這些畫已經被換成了“畫家”的作品，一張張掩在燈影后，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二人在走廊前停步。燈光拉長，兩道影子投在墻壁上——一個高一個矮。監視屏中，二人的表情，服飾，甚至五官都模糊不清。比起真人，這一場戲，更像是影子間的對話。

“他們要出高價，買我的畫。”甫一開始，祁連宇霎時入戲。他半邊臉都掩映在陰影后，眼神尤其令人琢磨不清。

這樣的他，魅力卻絲毫不減。婁恩的心跳又開始不合時宜——小說中的文字不斷在腦海中回響，與現實交織成一片。

“你說，我該留在這里嗎？”

畫廊里的一切，都沾滿了紙醉金迷。助理朝窗外望去——他們常在的街區，掩映在層層高樓后。無論是泥巴地、亦或潮濕的雨，通通都不復存在。

如果是為了填飽肚子，留在畫廊，是一個多么正確的選擇。

助理摸了摸空蕩蕩的腹部，搖了搖頭——他的動作落在對面人眼中，畫家輕笑一聲“是啊。”

他的畫，失去了雨巷的滋潤，卻多了銅臭氣。他想改變，內心卻分裂出了兩個自己。

一個指著取餐臺上的道道美宴，一個望向巷口一貧如洗的天空。

“其實我知道該怎么選擇。”他的手揚起，影子在墻壁中一揮——這一揮，跨過無數他新產出的，被名門贊嘆的“作品”，像一道濕漉漉的刀痕。

男人轉過頭。少年的眼睛一片汪洋，正凝向他的后背。

無聲注視中，男人的背影漸行漸遠，就像真的要離他遠去一樣。

等這場戲拍完，如果就這樣當做什么也沒發生，是不是又要回到原點？

“……”婁恩卻突兀的伸出了手。他的影子在墻壁上一劃，瞬間打碎了光影。

守在鏡頭后的眾人，霎時挑起眉。這一伸手，不僅破壞了整個畫面的構圖，而且是并不存在于劇本中的。按原定劇情，只要畫家徹底走進陰影，這一段戲，就算結束了。

施沅瞇起眼，眼神漸深。婁恩打算干什么？

“……！”察覺到自己的不妥，婁恩想把手收回，卻已經躲閃不及。眾人矚目間，他一咬牙，抬步迎了上去。

背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祁連宇腳步一頓，等回過神，背后已是暖融融一片。

婁恩改動劇本，給了他一個擁抱。

在他意識到時，甚至又抱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