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王爺還留了一手。”長發如墨,散于腦后,占了半張床,蘇惜歸半垂著眼,看向床邊點起香爐的楊歡。
不知是什么花的香氣,香而不濃烈,蘇惜歸記得這個味道,和那次半夜造訪的少女,是同一種香氣。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女人也會催眠。
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忠心的家仆,蘇亦熙身邊可真臥虎藏龍。
屋中不只是兩人,床邊還坐著一身華服的蘇亦熙,他一如既往的打開折扇,瞇起雙眼。
不過眼中并無一絲笑意,“自然是要留一手,要不然怎么幫蘇大人呢?蘇大人可準備好了?”
盡管是做好了心里準備前來,蘇惜歸還是連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這才閉上眼道,“開始吧!”
只見楊歡和平時打扮不同,她穿了一身紗衣,雙手雙腳處都綁了銅鈴,平日里沉穩的臉上,竟是多了一絲妖媚。
她抬起雙手,隨著雙臂的上下擺動,腳尖有節律的舞蹈。
叮叮當當,銅鈴發出的清脆聲響。
隨著她動作的加快,那聲音越來越快。
蘇惜歸感覺身體猛地一沉,周圍一片漆黑。
耳邊,傳來魅惑的聲音:“破爛的屋頂,外面下著小雨,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形容的場景一下子活了。
蘇惜歸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個破床上,旁邊睡著一個男娃娃。
男娃娃才兩歲多,瞪大無辜的雙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煞是可愛。
只是孩子有些營養不良,面黃肌瘦,讓人看著心疼。
他聽到孩子展開雙臂,口齒不清道,“五哥五哥。”
這是他十二歲那年,去后山林子打獵時,撿到了一個男嬰。
男嬰被一個老婦護在懷里,身上凍的青紫,卻還發出微弱的哭聲。
他正是循著哭聲找到的男嬰。
倒是老婦沒了氣,她身上沒有外傷,看上去是餓得斷了氣。
但是她誓死都要護住孩子,這感動了賀子沅。
他雖然上面有四個哥哥,還有健全的爹娘,可除了爹爹看重他,沒一個在乎他的死活,四個哥哥甚至還勾心斗角。
他抱起嬰兒的一瞬起,對自己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賀子沅的弟弟,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絕不會讓你餓死。
后來,他給這個孩子取名叫賀子君。
賀子沅伸手抱過男娃,摸了摸他小小的腦袋,說道,“子君乖,等五哥打獵回來,就不會再挨餓。”
當年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剛把男嬰抱回家,還沒有斷奶。
他實在是沒辦法,只能求把孩子抱去給顧里長,求他給孩子找奶娘。
為了把孩子奶大,他一個人上前打獵,雖然受了不少次傷,好在有驚無險。
經過兩年的磨練,他練就了一身強壯的體魄。
時不時能打到一些獵物,賣來的一部分錢給家里,一部分用來養娃。
“五哥……打獵……乖乖等……”孩子方才兩歲,卻好像聽得明白,乖巧的閉上眼睡覺。
賀子沅合上門,徑直去了后山。
村子里有不少獵戶,但是敢去后山打獵的人少之又少。
有不少人在后山丟了性命,唯獨他福大命大,只收過一次重傷,好在挺了過來。
現在他對后山很熟,什么地方有危險,什么地方相對安全,他非常清楚。
這不拿起弓箭,他就射中了一只野兔。
野兔的皮毛可以賣錢,賀子沅歡喜的把野兔丟進背簍,然后徑直去了李大爺家。
李大爺以趕牛車為生,每天都會送他去縣城,因為順路省下了一半的車錢。
賀子沅到了縣城,立馬去找錢老大,兩人認識了有四五年,錢老大比他大,對待他就像親兄弟親厚。
不過看到他仍是唉聲嘆氣,今年賀子沅高中了秀才,若是繼續下去,必定是可造之材。
可是因為考試要花錢,賀家一家竟是一致反對。
錢老大經常為他有這樣的家人,感到不公平。
皮毛賣了有半兩銀子,賀子沅上街買了兩樣賀子君愛吃的零食,匆匆往回走。
這次沒有順風車搭,他走到大中午才到家。
打開門,賀子君飛奔進他懷里,“五哥……抱抱……”
賀子沅把他抱起,伸手遞給了他一塊糕點。
時間一晃過了三年,這年他十七歲,賀子君五歲。
北朝邊關混亂,尤其是西塵國虎視眈眈,欲破西倉關,一舉侵犯北朝。
軍隊人手不足,對外征兵,每個村都下達要求,一家中必定要有一個男子入列。
按照年紀體型篩選,本來應該入列的是老四。
老四只比賀子沅大一歲,因為長年讀書,有一股讀書人的氣質,身體不是那么強壯。
不過他格外的討老頭子歡心,幾句花言巧語,就讓老頭子改變主意,將老四換成了賀子沅。
可是這一去不知何時歸,賀子沅還沒有娶妻生子。
老頭子還算有良心,讓賀周氏買了一個傻妞,給賀子沅沖喜。
不過這放在賀子沅眼里,只覺得親情更加涼薄。
四哥為了逃脫當兵的命運,竟把爛攤子丟給他。
爹爹當兵出身,卻瘸了條腿,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讓他代替四哥出征。
不過,最可憐的還是這個媳婦,才九歲,腦袋癡癡傻傻,竟就要嫁作人婦。
這天大喜的日子,他卻沒有碰新娘子。
他不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但他不想為了傳宗接代,糟蹋一個又癡又傻的女娃。
第二天,賀子君送著他到村頭,他只是交代,讓賀子君照顧好胖妞。
兩年來歲親王之子帶兵,將西塵兵一步步逼的退散。
賀子沅混在軍營里不太起眼,不過好在運氣不錯,一直留著一條命。
倒是跟他同去的人都死了。
后來有一天,有人跟他說將軍找他,然后他被緊盯著,說“好像好像。”
再后來他被騙進一個房間,聞到一陣花香,又一次處于黑暗之中。
就像催眠剛開始的那種感覺,一切歸于空無。
但是他大腦格外清晰,不再像之前那樣混混沌沌。
他用盡全力睜開眼,看到的仍是楊歡的臉,不過香氣沒那么濃郁,汗水更是打濕了楊歡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