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當汗水和血水流干之后,淚水早已不見。
或許,淚水才是最先流干的。
星闌咬了咬嘴唇,靜靜的垂下頭跪在地上,芭蕉葉大,她一次只能捧住一個。
潮濕的風吹打在寬闊的芭蕉葉上,幾經轉合,終于算是滯留了滴滴晶瑩剔透的露水,匯聚在最中央的枝干凹槽,點點滴滴流進了玉瓶中。
打濕了芭蕉葉,也打濕了星闌。
萬千青絲上含著點點細碎的露珠,發絲,眉毛,睫毛,以至于整張臉頰,還有衣服。
星闌將赫連澤安置在了背風的石洞后方。
隨著凌晨的來臨,寒意也絲絲縷縷加重了許多。
終于歷經半個多時辰,第一瓶露水收集完畢。星闌便小心翼翼的將玉瓶的瓶塞蓋住,然后取過身邊空著的玉瓶放在芭蕉葉上繼續收集著露水。
奇怪的是,用過的芭蕉葉在一瓶露水收集玩之后,滯留水分的功能大大的降低了不少,星闌連忙換上一個新的,這才恢復如常。
整整一夜,她不敢合眼小憩,這讓她在后半夜中后腦勺炸裂般的疼痛,還有眼睛與雙臂的酸脹讓她恨不得咬破自己的舌頭汲取鮮血。
卯時在東方魚肚白出現,大地破曉之時才算是結束,星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將六瓶醴泉整齊的擺放在梧桐樹下的石案上。
只是剛站起身,跪麻了的雙膝不由自主的再一次跪在地上,星闌心驚肉跳的看著手里的小玉瓶沒有摔碎,萬分的慶幸。
此時,消失了兩天的小仙童出現在了星闌的身邊,他開口道:“請姑娘把六片芭蕉葉擺成荷花狀,然后站在上面,這樣我才能將你送到位尊的面前。”
星闌點點頭,拖著倦意的身子骨走到芭蕉葉前,左邊三個右邊三個擺成了荷花狀,然后自己站在了芭蕉葉根部相對的地方。
小仙童閉上眼睛默念著口訣,然后拿出玉瓶中的梧桐葉朝星闌撒了三滴醴泉水。
倏然,星闌只覺得身體一輕,隨著芭蕉葉的上升而上升著,最后停留在了一個石質蓮花臺前,她明白,應該是走上去。
等到左腳剛踏上石臺,右腳下方的芭蕉葉便消失不見。
石臺上方只有一個矮石床,原本在洞穴口躺著的赫連澤此刻正在石床上熟睡著。
忽然,從天空中劃過一道黃色的光芒,鹓鶵位尊直接用原本的形態站在星闌面前。
望著高達三丈的鹓鶵位尊,星闌連忙跪拜在地上,用先前的方式叩首三次,才抬起頭說道:“人族星闌請求鹓鶵位尊救治愛人赫連澤。”
鹓鶵聞聲緩緩的將自己碩大的腦袋降了下來,與星闌平視。
這一看,差點將星闌的魂都看的消散在了天地之間,只見鹓鶵位尊的雙眼是兩個大窟窿,里面還帶著些紅色。
此刻,鹓鶵開口了,用他那低沉的聲音說道:“鳴沙珠帶了嗎?”
“帶了。”星闌點點頭,連忙從衣襟中取出了寶貴的鳴沙珠,雙手捧起獻給鹓鶵。
誰料鹓鶵并沒有接過來,而是用喙打翻了星闌的手,讓鳴沙珠滾落在地。
星闌不明所以,蹙起的眉頭倏然展開。
“你可知鳴沙珠的來歷?”鹓鶵問道。
星闌垂下眼眸,搖了搖頭道:“星闌只知道這是西蛉國王室的珍藏寶物,其余一概不知。”
鹓鶵笑了笑,這聲音震得星闌心臟都要顫上三顫,因為笑聲中帶著太多的血腥與仇恨。
鹓鶵道:“看著我的眼睛,你就會明白鳴沙珠的來歷。”
星闌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眼前這顆鳴沙珠是鹓鶵位尊的眼睛?她吃驚的抬起頭,平復下心境望著鹓鶵的雙眼。
“聰明的人類果然依舊聰明。”鹓鶵黑乎乎的眼眶彎了彎,應該是笑了。
鹓鶵是第一次見星闌,但他能清晰的嗅出星闌體內翎凰的氣息,這是一種不純凈的翎凰氣息,像是雜糅,像是變異。
同為鳳鳥族的衍生,鹓鶵的這個第一判斷極為的精準。
他開口道:“你還記得那位那個手杖的族長嗎?”
星闌作揖道:“星闌知道。”
“就是他,在我最為虛弱的時候用咒笛剜掉了我的雙眼,并在我的雙眼刻下了可以牽制住我的咒語。所以人族每一次拿出咒笛吹鳴沙珠上面的咒語之時,那便是我痛不欲生的時候。”
鹓鶵仰起頭,似乎又陷入了那段屈辱痛苦的日子中。
星闌暗自咽了口唾沫,那個看起來憨憨傻傻,脾氣火爆的族長手段竟然這樣的殘忍,真的是人不可貌相!若是這樣說,那位沒了眼睛的小女孩豈不就是眼前的鹓鶵位尊?
只是,那是女孩,鹓鶵的聲音,明顯就是成年男性的聲音。星闌小心翼翼的說道:“鹓鶵位尊,你……”
“我叫苑岸,你也可以理解為冤案。”鹓鶵打斷了星闌的話,淡淡的開口道。
“冤案,苑岸……”星闌喃喃著。
“我這樣介紹自己不是為了獲得你的同情。當然,你這種人也是不會對陌生人產生同情心的。”鹓鶵道。
星闌余光掃視了一番赫連澤,才慢吞吞的說道:“原來位尊,已經知道了我在御鳳族的事情,其實,我本來是想救你的,但是,但是……好吧,我的本意不是救你,而是要找到鹓鶵位尊。”
說著說著,她坦白了自己的心思。
鹓鶵的眼眶又彎了彎,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錯,他開口道:“你沒有做錯,狹路相逢的陌生人,而且還頻頻搗亂,真的很讓人難以留下好的印象。”
星闌干笑了一下,說道:“鹓鶵位尊還真的是幽默的神鳥,那也不算是搗亂,您要不是屢次叫醒了我,估計現在我早就被山坡上的野獸叼了去。”
“你說的是優茗,不是我。”
“啊?”星闌傻愣在原地,合著說了半天,兩人的話語沒在一個界面上?
鹓鶵道:“我是那只小黃鳥,優茗于我有相濡以沫的恩情。”
星闌頓時覺得鼻子一酸,她能清楚的感應到,鹓鶵說這些話的時候有多么的痛苦,相濡以沫的恩情,就連相愛的人,都很難說相濡以沫。
“所以,我想要你的眼睛來復活優茗。”鹓鶵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星闌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我,的眼睛?”
“不錯,你體內的靈源是火屬性,而我正好是土屬性,按照相生相克,你的眼睛剛好可以催化我的雙眼,讓我的眼睛長出來。”鹓鶵道。
“那我愛人呢,我必須要救活他,我只要鹓鶵淚,你的眼淚。”星闌指著赫連澤,憋著嘴說道。
“只要你愿意用你的眼睛作為交換,赫連澤,當場復活。”鹓鶵道。
星闌聞聲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感受擁有眼睛的感覺是如何。
許久,她才開口道:“鹓鶵位尊,既然走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愿意交出自己的雙眼,只求你,當著我的面復活阿澤,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鹓鶵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你心中的提防,既然你到了我的地盤,我自然是有萬分把我。”
說著,便揮動著翅膀,金黃色的羽毛放在眼眶處,那干涸的淚腺因為羽毛處的靈力,而逐漸的分泌出一滴淡黃色的鹓鶵淚,然后放入赫連澤的嘴邊。
開口道:“你可以現在去看看他的脊背,沙蠱的毒素全部解除。”
星闌連忙走到石床便,解開赫連澤的衣服,果真,就連那紅痣都消失不見。她面上一喜,忙跪在鹓鶵腳下,磕頭道:“多謝位尊出手相救。”
黑漆漆的眼眶中雖然折射不出鹓鶵的感情,但喙上的鼻孔卻長長的呼出一道氣。
感慨道:“真想不到,一位年紀輕輕,初嘗愛情的女孩竟然會為了心上人而做出如此慘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