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楠有些不信,追問道:“你笑魚什么呢?”
林澹平只笑而不語,他慢悠悠地釣起一條魚,放到身旁的竹簍里,淡淡地掃過去一眼,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紀楠沒有得到回應,心中躁郁,不甘心地將話鋒一轉,忿忿不平地道:“你都釣快半個時辰了,才釣了這么一條。天天就知道釣魚,魚有什么好釣的!
“呵!绷皱F矫忌乙惶,閑散怠惰的眼角處頓時泄出些嘲諷之意,“不知道是誰,從前坐了一個時辰一條魚都沒釣到!
他說著話,忽然手上用力,竹竿向上一抬,只見魚繩盡頭鉤著一條肥美鮮嫩的鯽魚,魚鱗在日光之下反射著粼粼的光澤,猶如在無聲地嘲笑紀楠方才的話。
紀楠眸光幽怨又有些恨恨地瞪著那條魚,嘰嘰咕咕小聲說道:“這條魚怎么這么笨,這么容易被逮住!彼嗣掳,“為什么我一條也釣不上來呢?”
他想著,又有點坐不住了,忍不住開始左動動,右動動的,安分不下來。
林澹平見他不再言語,轉過頭去繼續釣他的魚了,仿佛這是一件多么有吸引力的事情。
只是清可見水草搖曳的水里此時分明游過來幾條魚,他卻忽地晃動了下竹竿,將魚都悉數驚走了,旋即又慢悠悠地持著竹竿作靜止的老叟樣。
梁修齊無奈地笑了下,從林澹平身上收回視線,對紀楠道:“小楠,繼續吧。”
紀楠聞言回過神,將剛才的事拋在了腦后,恢復了一貫笑呵呵的樣子。
“來,我繼續了啊。”他揚聲道。
他將酒觴放在一片寬大的荷葉上,使其由上游浮水而行,經過彎彎曲曲的溪水徐徐向下。
酒觴緩緩地隨著流動的溪水漂過下方的幾人,最后在末尾的楚風面前輕盈地打了個轉,停了下來。
紀楠連忙鼓掌,興致很足地高聲道:“楚風楚風,到你了,你快來幾句!
其余幾人同時看著他。
楚風笑了笑,徑直拿起酒觴杯,仰頭將酒倒入口中,低頭的瞬間便吟出一句:
“曲水流觴記今日,暖風直欲透人衣!雹
他將酒杯放回荷葉上,任它向下游流去。
紀楠作為幾人中最活潑話多的存在,探出頭揚聲對溫韞道:“琢玉,你覺得楚風這句怎么樣?”
沿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溫韞靜坐在一旁,青色衣袍沿著地面逶迤開,蕭疏俊雅的眉目溫和清寧,長睫垂下,似不為外界侵擾的端方美玉,氣質溫潤。
他聞聲抬眸,清徹明朗的嗓音穿破空氣,緩緩而起:“今日的天氣確實適合出行,‘暖風透人衣’是個不錯的形容。”
“那我的呢,我的呢?”面對以博雅謙和在江南已初具才名的溫韞,紀楠非常積極地進行求教。
溫韞低眉,斟酌著話語。
“你這句‘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作為詩的首句尚可,不如你嘗試一下,把這首詩寫完整?”
紀楠眼睛睜大,撓了撓頭發,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可是......我只寫得出這一句啊!
他驀地挺直了身子,帶著幾分狡猾討好地對溫韞笑:“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學業不怎么樣,不如你幫幫我唄?”
他隨即還很矯揉造作地挑了挑眉,拋了個不怎么到位的媚眼過去。
溫韞臉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忍不住搖頭失笑,應下他:“這句詩續寫的空間不小,等回去我再幫你想想。”
紀楠立即用力拍了下手掌,神采奕奕:“太好了,我等你!
溫韞輕輕頷首。
曲水流觴繼續。
溪水是曲折回環的,酒觴方才從下游流了過去,現在繞了一圈,又流回來了。
紀楠給酒觴中重新注滿清酒,仍舊讓它浮水而下。
酒觴這次停在了任穆面前。
他上游處的梁修齊望了他一眼,有幾分好奇他會寫些什么。
任穆劍眉星目,寬闊的背脊挺得筆直,宛如堅實的山岳,他眉梢鋒銳,薄唇抿緊,周圍縈繞著一股緊繃的氣息。
他這一身如塞外漫漫黃沙席卷般的強勁冷硬,與四周山明水秀的景致格格不入,完全不像是婉約的江南養育出來的兒女。
任穆看著面前的酒杯,周身的氣息緩和幾分,他動作豪邁地仰頭將酒一飲而盡,隨后目光遠眺天邊,開口道:“云盡山色暝,蕭條西北風。故林歸宿處,一葉下梧桐!雹
他的聲音也如他的人一般,含著沙礫似的粗硬雄渾。
梁修齊知他不喜多言,接聲笑道:“這首甚好,繼續吧!
“來來來,修齊,接下來該到你了吧!奔o楠語氣雀躍,看熱鬧一點也不嫌事大。
酒觴又轉了一圈,卻并沒有如紀楠期盼的那樣停在梁修齊面前,而是俏皮地在溫韞面前的溪水里打了好幾個旋兒,來回搖晃了幾下,堪堪穩住了。
下一刻,除了方才被輪到之外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楚風忽然出聲:“看我們幾個人在這里玩,把人家小姑娘都忽略了!
“不如......”梁修齊好似要說些什么。
楚風倏然揚聲,壓過他的聲音:“不如輪到琢玉的這局,由小姑娘來吧!
宜言因以前未曾見過這種游戲,正看得興致勃勃呢,突然被提到,小巧的下頜輕抬,澄透干凈的眸子里流溢著困惑的光彩。
她白皙的指尖拽著溫韞的衣袖,湊到他耳邊小聲地問:“他的意思是,言言也要像你們一樣,現場寫詩嗎?”
溫韞低聲問她:“言言可以嗎?不行的話,還是我來好了!
宜言色澤飽滿的粉唇抿了抿,睫羽急速地扇動了幾下,她握緊粉拳給自己打氣:“言言可以的!
溫韞清朗的眉目間掠上輕柔而令人心安的撫慰之意,他神色自然地將小姑娘耳邊落下的碎發撥至耳后,笑道:“不用勉強,楚風只是隨口說說的。”
宜言悄悄地望去,見他果然是一副閑散而漫不經心的姿態,仿佛方才只是隨口之語。
“溫哥哥,言言可以的!彼龍猿。
周圍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其余幾人覺得他們二人應該商量好了,方問道:“怎么樣?小姑娘參加嗎?”
溫韞答道:“參加。”
楚風懶懶散散地靠在身后一塊大石上:“那現在開始嗎?”是商量的語氣。
畢竟宜言尚且年紀還小,讓她當即作出一首詩,或者即使是簡單的兩句,都不是多容易。
“我們再來一次,讓言言先想一想吧!睖仨y建議。
幾人自然無異議。
酒觴又在潺潺流過的溪水中漂過一輪,終于如紀楠所愿地停在了梁修齊面前。
他稍加思索片刻,很快吟成了一首。
隨后就輪到宜言了。
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停留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