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邁步走近。

　　秋千上那個身著湖色襦裙的女孩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

　　她的臉很嫩，皮膚有些過分的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平靜無波的表情，宛如深淵靜水，全然不像個小孩子。

　　丫鬟沒想到恰好碰上自家小姐，忙走上前去，福身道：“大小姐，夫人讓我領一位小客人來后院。”

　　葉子珺一動不動地聽著，旋即離開秋千，轉過身面對著她們，低著的頭抬起。

　　她個子比宜言高些，眼睛不大，瞳眸顏色卻很深，好似潑了濃墨一般，整個人靜靜的，面無表情地看向面前嬌嬌小小的女孩。

　　丫鬟略微忐忑地接著道：“這是蘇府小姐，”她頓了頓，“是想來……玩秋千的。”

　　無怪丫鬟猶豫，這秋千本是葉子珺心愛之物，她輕易是不喜旁人靠近的。

　　丫鬟又轉向宜言和清菱兩人，介紹道：“這是我家小姐。”

　　清菱放開一直牽著宜言的手，笑吟吟欠身行了禮。

　　同時，宜言仰面，眉眼彎彎地笑：“姐姐好，我是言言。”女孩的嗓音乖軟又動聽。

　　清晨的日光明亮而溫柔，斜斜射向小女孩半邊嫩白的側顏，她一雙杏眼中蘊滿輕軟的笑意，笑容明媚得能令三月春花失色，微微晃了葉子珺的眼。

　　她定了定神，淡淡回道：“你好，我是葉子珺。”

　　雖出于基本的禮貌與教養回了聲，但比起宜言來，態度明顯冷淡許多。

　　宜言卻聽不出來什么，主動問她：“葉姐姐在這里玩秋千嗎？”

　　葉子珺瞥見她臉上純稚天真的笑容，兩眼還亮晶晶的，忍不住心下發軟：“嗯。”

　　似乎覺得這個回答過于簡單，她接著加了一句：“你想玩嗎？”

　　宜言點頭，杏眼睜得大大的，期盼地說：“可以嗎？”她還沒有玩過秋千呢。

　　葉子珺臉上浮現一點笑意，將她領到秋千座前，說道：“坐吧，我來推你。”

　　宜言應聲，乖乖地坐了上去，兩手緊緊抓住兩側的長繩，一臉嚴肅認真：“嗯，言言準備好了。”

　　本是軟糯糯的嗓音，配上這突然嚴肅起來的表情，似小孩子扮起了大人，嬌憨得可愛。

　　葉子珺站在她的身后，不禁笑出聲。

　　她從聽到父母爭吵開始便一直冷著的眼中，終于漫出了星星點點的笑意，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

　　她止住笑，說道：“你抓緊一點，我要開始推了。”

　　宜言又緊了緊手中的繩：“嗯，好了。”

　　葉子珺開始一下下輕輕推她，宜言隨之擺動起來。

　　她的力道把握得很合適，既不至于讓宜言恐懼，也能讓她感受到蕩秋千的樂趣。

　　秋千上下搖擺間，鵝黃色衣角在空中飛揚，暖融的春風陣陣襲向宜言的兩頰，微微拂亂了她柔軟的烏發。

　　一次次揚起又落下，仿若同鳥兒一般能飛向天際，輕軟的笑聲接連不斷，新奇難言的激蕩在宜言心上交織起伏。

　　宜言蕩了一會兒，已是心滿意足了，她擔心身后的葉姐姐手酸，就讓她停了下來。

　　宜言跳下秋千，小步跑到葉子珺面前，眸中滿溢澄澈明凈的光芒，仰面問她：“葉姐姐要玩嗎？言言來推你。”

　　而葉子珺看著她這嬌嬌弱弱的身板，頓時失笑，搖了搖頭。

　　不說她推不推得動自己，她今日已在秋千上坐了太久，無需再坐了。

　　宜言于是又跑去問清菱坐不坐。

　　葉子珺見她跑開，目光不自覺地移向這架造型精巧的秋千，一時間思緒煩亂，默然不語。

　　她怎么會真的相信，這是那個對她和母親一向漠不關心的父親給她做的......

　　宜言歡悅的聲音隨即在四周響起。

　　“清菱姐姐，你坐不坐呀？”

　　清菱連忙擺了擺手，笑著拒了。

　　宜言有些不解，問道：“為什么不坐啊，言言覺得很好玩啊。”

　　清菱笑回道：“言言太小了，推不動清菱姐姐啊。”

　　宜言聞言，眨巴眨巴眼睛，思考了下：“那等言言長大，再推清菱姐姐。”

　　言罷，她還使勁點了點小腦袋，目光真誠而專注。

　　清菱眼中含笑，輕聲應了，她的眸光轉而落在這位葉家小姐復又沉默下去的面容上，有些訝異。

　　方才引路的小丫鬟見兩個小女孩玩在一起，早已悄然退下，將情況回明了寧筠。

　　一時無人言語，四周忽然轉靜，唯有風聲鳥鳴依舊縈繞在耳畔，葉子珺察覺到異樣，霎時回過神來。

　　她回過頭，對上宜言澄澈關切的目光，心中發暖，笑了笑：“言言，我沒事。”

　　她展顏輕笑：“我們來玩捉迷藏怎么樣？”

　　陽光和煦溫暖，鳥鳴宛轉悠揚，正是孩童春衫簡薄，肆意嬉戲的好時節。

　　宜言正是無事，聞言便嬌嬌地點了點頭。

　　葉子珺又轉向清菱，詢問了一遍，清菱自然無異議。

　　三人約定好，便開始各自輪流躲藏。

　　花團錦簇間，鵝黃色與湖色衣擺交織，在日光下劃出明麗歡快的光影。

　　宜言在陽光下歡喜追逐奔跑，眸子如水晶般透亮，笑意輕靈。天真活潑，靈動異常，儼然如一只小獸物。

　　女孩兒們的歡聲笑語在空中回蕩，接連不斷，給后院添了難得的熱鬧歡樂。

　　連受到寧筠吩咐、在旁侍立的丫鬟們也受到了感染，紛紛笑出聲來。

　　三人玩鬧夠了，額上都裹了一層薄汗，衣衫也被微微地透濕，然而她們全不在意，只顧歡喜地兩兩相視而笑。

　　宜言輕輕喘著氣，一雙眼眸清亮，寫滿靈動歡快，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勃勃向上的生機與活力。

　　宜言雖一貫乖巧，但喜好玩鬧畢竟是孩子的天性，此時與剛認識的小伙伴一起玩游戲，一時喜不自禁，忍不住蹦蹦跳跳的。

　　葉子珺低眉看了看女孩的笑靨，隨即抬起頭，仰望著湛藍朗闊的天空，她緩緩平復呼吸，擦去額上的汗，神思分外清明。

　　這一場暢快的歡鬧，那些長久壓抑在她心上的東西，終于悄無聲息地散去，此刻唇角揚起的笑純粹肆意。

　　葉子珺低下頭，目光掠過面前的兩人，笑著提議：“我屋里還有幾個母親和我一樣做的竹蜻蜓，我們拿出來玩吧。”

　　她邊說邊伸出手，感受著和煦的微風。

　　按照母親所教，確認了這是個玩竹蜻蜓的好時候，點了點頭。

　　宜言自然樂意與小伙伴玩鬧，跟著她去取了竹蜻蜓出來，清菱緊隨其后。

　　三人一人一個，宜言拿了個最小巧的。

　　宜言、子珺、清菱，三人站成一排，同時旋動竹蜻蜓，看著它們乘風而起，搖搖直上。

　　忽然，一陣疾風呼嘯而過，將三個竹蜻蜓都卷向了一片海棠林中。

　　恰是清菱所持的那個掛在了樹梢之上，看似搖搖欲墜的，卻怎么都不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