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約莫百步遠,拐入右邊一個岔路口,沈墨白看到不遠方的路邊樹蔭下正席地坐著一個黑衣人。
那人面前用干樹枝生著火,手里拿著個什么東西在翻烤,誘人的香氣陣陣傳來,沈墨白不自覺的又靠近了些。
到了跟前,才看清楚那是一個面貌粗獷的中年漢子。黝黑的國字臉,兩撇橫眉猶如鑲嵌在眼眶上方的鐵片。下巴長滿了像針錐似的濃密胡須。
雖然坐在地上,仍然能看出他的身軀比常人高大的多。雙手大如蒲扇,胳膊結實壯碩,渾身充滿了力量感。
他正舉著一根浸濕的粗樹干,上面穿插著去了皮毛內臟的野雞、野兔、獐子。脂肪被火烤成了油,滴落在火堆里,發出“噼啪!”的響聲。
沈墨白心里清楚,這條路早就已經禁止普通人通行,F在出現的人幾乎都有同一個目標——殺掉自己,眼前這個陌生漢子自然也不會例外。
他在打量著黑衣漢子,那漢子卻一直盯著手里的烤肉,仿佛不知道身邊來了個人似的。淡淡的白色煙霧從火堆里裊裊升起,飄飄蕩蕩,在路上形成一條若有若無,猶如輕紗般飄忽不定的煙霧帶。
這時,沈墨白忽然停下腳步,因為他看到幾枚偶然飄落的樹葉跌入煙霧中,瞬間被絞的粉碎,化作綠色的末狀物。經風一吹,消散的無影無蹤。
是殺氣!沈墨白心中一凜,不禁沁出一身冷汗。他沒想到此人能將殺氣隱藏在煙霧中,而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如果剛剛沒有任何防備就走過去,恐怕現在也已粉身碎骨。想到這里,他苦笑一下,將乘霄收入識海中,反而大刺刺在那漢子面前坐了下來。
此時肉已烤好,外表焦黃,香氣撲鼻。那漢子隨手扯下一塊雞肉,丟到嘴里吃了。似乎是覺得味道不錯,滿意地咂咂嘴。然后把剩下的一整只摘下來遞給沈墨白,并說道:“沈公子現在肯定餓了吧,嘗嘗這個!
沈墨白知道對方先吃一點是想告訴自己肉里沒毒,便對他略有了些好感。當即也不客氣,道聲謝后就接在手里撕著肉吃。豈知那漢子接下來一句話,讓他差點把嘴里的肉全吐出來。
“吃完了好上路!逼降恼Z氣里卻暗藏著殺機。
“能做個飽死鬼,也算無憾,閣下想的很周到。”沈墨白苦笑著回應。
那漢子正啃著一條兔子腿,沒有再理他。兩人相對無言,各有心思。
沈墨白一邊吃著雞肉,一邊暗暗戒備著,對方表面看著粗獷,但是心思卻很縝密。便如那藏有殺氣的攔路煙霧,還有自己先試吃烤肉的行為,這些小細節足以說明一切。
過了片刻,沈墨白吃下了整只野雞,骨頭渣子吐在火堆里呲啦燒著。對方又遞給他半只獐子,沈墨白搖頭,表示已飽,他只好作罷。
終于,那漢子將手中所有烤肉吃完,肚子撐得渾圓,滿意地打了個嗝,然后拍拍手站起來。
正當沈墨白警惕地看著他時,他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二十出頭,挺好的年紀!
沈墨白站了起來,不解地問道:“閣下想說什么?”
“年紀輕輕卻要死在我手里,實在可惜,但為了那萬兩黃金,又不得不為之!睗h子嘆息著說道,臉上滿是無奈的表情。
沈墨白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好笑,心中僅存的好感也消失殆盡。他忍不住嘲諷道:“世人多媚俗,汲營于名利,乃人之常情,似閣下這般偽善卻更可恥!
漢子看著他,忽然笑了:“你說我偽善?”
“不是嗎?”
“嗯,隨便你怎么想吧,畢竟將死之人!
沈墨白冷冷一笑道:“閣下未免太過自信了些!
那漢子沒有回復他,只是抬起右手,喟然長嘆道:“兩年前,泰山之巔,斃流云劍圣諸葛云于掌下,一年前,云夢城,殺太行五魔!
他頓了一下,忽然又問道:“你比他們如何?”
沈墨白聽了這番話,心中已起波瀾。他雖然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得意樓每日來往之人從不缺四方游俠。便是道聽途說,也略知道一些近年發生的奇聞異事。
其中便有一個別號叫赤掌神尊的獨行客,據傳此人亦正亦邪,做事全憑喜好。僅憑一雙肉掌,從東方蠻夷之地一路打到中原,縱橫來去,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那諸葛云和太行五魔在江湖上也頗有些名望,就因為得罪此人,后來被其斃于掌下。
想到這里,沈墨白唯有報以苦笑,問道:“閣下就是傳聞中的赤掌神尊?”
“嗯!蹦菨h子面無表情地說道:“鄙人名叫郭扶!
沈墨白點點頭,他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么,知道接下來唯有拼命一搏。心念轉動之下,金色神識之海頓時卷起驚濤駭浪,轟轟爆響,渾身亦顯得戰意騰騰。
乘霄寶劍矗立在識海中央,猶如一塊黑色的通天巨碑,表面紋理如云。碑體劇烈顫動著,和沈墨白心意相同,也已充滿滔天戰意。
郭扶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年輕人,感受著對方的氣勢越來越強盛,心中的戰斗欲望也被激發出來。他的右手已逐漸紅如火碳,散發著妖冶的光芒。左手卻變得越發透明,血管清晰可見,就像冰塊一般,冒著淡淡寒氣。
“我只出三掌,硬撼也好,躲避也罷,若能接下來,便留你一命。”郭扶面沉似水,緩緩說道。
沈墨白知道對方實力超強,故而不敢托大,將靈力凝聚在全身各大要害處。又把乘霄劍祭出,感覺心中稍定,然后說道:“閣下盡管來吧!彼嘞虢璐嗽囋囎约耗壳暗膶嵙。
郭扶不再說話,猛地一步登空,他身材高大,伸展開來,猶如蓋頂之云。右掌紅光大盛,竟然有火星四濺。其中熱浪騰騰,就像一個倒懸的大火爐般,伴隨著轟隆大響當空罩下,聲勢駭人。
空氣變得越發炙熱,沈墨白渾身滾燙如烙鐵,沁出滿身汗。但他沒有避退。
乘霄劍早已高舉,千百道白色劍氣瞬間綻開,化作一朵圣潔的白蓮,“呼!”地迎向空中罩下的火爐。
“嘭!”
兩者相交,爆出一聲巨響,震的虛空晃動不休。熱浪翻滾,將地面上的青石磚烘烤如碳塊般火紅,“咔咔咔!”形成無數道大小不一的裂紋。劍氣激蕩,唰!唰!四處崩射,周邊十幾棵大樹皆被劈地橫七堅八,嘩嘩倒下,場面混亂至極。
沈墨白受勁風沖擊,瞬間就被掀飛出去,接連撞斷兩棵大樹才堪堪卸盡余力,然后跌入灌木叢中。郭扶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右手紅光逐漸消散,冷冷地看著他。
經過這次交手,沈墨白知道自己與對方修為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忍不住有些失落。此時背部就像被砍了一刀似的,撕裂般的疼痛感致使渾身都麻木了。他勉強撐起半邊身子,疼得嘴角直抽搐,心中暗暗自責不該太過自信。
就在這時,一陣響動傳至耳中,只見樹頂翠綠濃密的枝葉內忽然跳下一個黑衣人,不知在此埋伏了多久。
那人便是隱藏在樹林中的殺手之一,他看到沈墨白身受重傷,恰好離自己很近。覺得有機可趁,便要趁其不備,殺了去領賞金。
人剛落地,鋼鉤般的手才堪堪伸出,忽聽耳邊傳來郭扶的怒喝:“大膽鼠輩,竟沒把我放在眼里么!”
他心中一凜,還未有所反應,只覺一陣詭異的寒風從背后“呼呼……”襲來。頓時泛起一股涼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沈墨白顧不得渾身疼痛,急忙站了起來。正準備迎敵,卻發現黑衣人那張陌生的臉上充滿了驚愕,一動不動,仿佛被定格似的。
“咔咔!”伴隨著一陣輕響,黑衣人蒼白的表皮上,忽然出現無數道裂紋。沒有血液,只有淡白色的寒氣緩緩溢散,就像一座被砸碎的冰雕。
裂紋越來越多,最終蔓延至全身,然后嘩啦啦倒下,變成一堆散碎的冰塊,寒氣如薄霧般裊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