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艷陽高照,有微風。
天空中萬里無云,湛藍如洗。
春風得意樓的大門前,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沈春風死于決斗的消息早已傳遍了長春城,但是對得意樓的生意毫無影響。
衣食色賭宿,是人們不可或缺的需求和消遣方式,得意樓在這方面無疑做的最好。
二十年,從默默無名到首屈一指的江湖名樓,它已經成為了很多人生活中的一部分。
陳勇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此時他的心情也正應了“春風得意“這四個字。
佳人相伴,溫香軟玉滿懷,任何一個男人都會覺得很滿足,很得意。
他的面前有一個巨大的賭桌,旁邊里一層外一層圍了幾十個人,每一個人都在看他的臉色。
因為他有錢,他的面前堆滿了籌碼,這些籌碼若是兌換成銀子,足夠一個大戶人家終生都無憂無慮的享用不盡。
別人看他的臉色是想讓他見好就收,快點滾蛋,但是他還想要更多,沒有人不喜歡錢,更何況是一個賭徒。
所以他不會走,即使身后傳來了異響和騷亂,他還是沒動,就像是屁股在椅子上扎了根。
他的眼里只有滴溜溜打著轉的骰子。
“三個六,通吃!”
陳勇忍不住得意地大叫起來,他的聲音很大,以至于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此時的賭坊內極度的安靜。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向他的身后。
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嗆的他忍不住咳嗽了幾下。
懷里的美人驚呼一聲,沖了出去,沒跑幾步遠就倒在了地上。
鮮紅的血,明亮的刀。
刀不止一把,陳勇只是用眼角微微一瞟,就看到了數十道精光。
鋼刀,鐵甲,是護城衛,他們來這里干什么?
得意樓的護衛并不多,每層也就二十個,但絕對都是一流的高手。
此時,這些一流高手已經堆成一堆,就像砧板上的肉,鮮血橫流。所有人都呆住了,恐怖的氣氛無聲地蔓延著。
陳勇緩緩站起來,一絲冷汗劃過額頭,他苦笑著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沒有人回答,他只看到一個渾身披甲的人走了過來,是城主麾下的光武大將軍岳陽。
他的手一直扶在刀柄上,殺氣騰騰。
“岳將軍,什么風把您吹來了?”陳勇滿臉阿諛地笑,小心翼翼說道。
岳陽掃了他一眼,眸子里的精光猶如兩把利刃,攝人心魄。陳勇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后退兩步。
他認識岳陽,岳陽卻不認識他:“滾出去,馬上!”堅決的語氣顯然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是是,我這就走。”陳勇嘴上說著,卻沒有立即就走,他哭喪著臉,扭頭把手伸向了賭桌,那里還有堆成山的籌碼。
他的手剛碰到籌碼,就聽到背后傳來一聲細微的輕響,似乎是鋼鐵摩擦發出的聲音。
他忽然覺得自己兩個眼睛的間距在不斷拉開,然后漸漸傾斜,最后分為左右兩個方向,各自跌落在塵埃里。
手起,刀落,一分為二。
在場的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岳陽依舊面無表情,冷得就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所有閑雜人等,滾!”
“快跑!”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一石激起千層浪,本來還想留下來看熱鬧的人們瞬間都炸開了鍋,只恨當初少生了兩條腿,連滾帶爬,慌不擇路的往四處潰逃著。
窗戶已經被沖開,黑壓壓的人群如同下餃子一般跳了出去,直到賭坊里只剩下堆成山的尸體和一百多名護城衛。
這時,樓下上來一人,是副將嚴斌。他滿臉急切神色,走到岳陽跟前道:“將軍,沈府里的家丁和女眷共計一百五十六人,已經逐個盤問過,沒有沈墨白的消息。”
岳陽臉色一變,寒聲道:“一群廢物,留著也沒用,殺!”
“是。”
岳陽一擺手,帶著十名親衛走了,只留下一句話:“三日之內,找不到沈墨白,提頭來見。”
嚴斌一聽此話,嚇得滿頭冷汗,眼角不停地跳動。他對屬下眾將士嘶聲狂吼道:“立即封鎖全城,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沒有人知道沈墨白在哪,人們只看到昔日繁榮昌盛的沈府,如今卻變成了慘絕人寰的修羅地獄。
春風得意,鮮血滿樓,當真是莫大的諷刺。
城主府,柳傲天站在閣樓上遠遠地看著,眼前那棟巍峨屹立的高樓已經存在二十年了。
岳陽從他身后走了過來,躬身稟報道:“人已經清理完畢,八百顆轟天雷全都布置在沈府和得意樓里,隨時可以引爆。”
柳傲天嘆了口氣問道:“岳將軍,我們長春城已經多少年沒有大動靜了?”
岳陽沉吟一下道:“據屬下所知,自從一百多年前建城以來,在歷代城主的精心治理下,百姓一直都是安居樂業,外族莫敢侵犯,從未有過任何動亂。”
“那今天也該讓它動一動了。”
“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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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八百顆轟天雷同時引爆,猶如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七層十三丈高的得意樓,連同沈府數十進的宅院,瞬間就被炸地粉碎。
土飛石濺,滾起的灰塵如滔天巨浪一般四處席卷。整個長春城都被震地晃動了起來。余勁化作狂風肆虐不休,刮的行人和商鋪東倒西歪。
霎時間鼠躥狗叫,騾馬奔騰,燕雀離了枝頭,蒼鷹盤旋不休,城中街道上也是一片混亂。
轟鳴聲,風響聲,尖叫聲,一道道凄慘絕厲的聲音仿佛組成了一曲大地悲歌,讓人不禁愴然傷神。
人們驚愕地看著那個熟悉的高樓倒塌下去,化作一片廢墟,面面相覷,久久不能平靜。
沈春風無疑是個神話般的人物,他一手創立的得意樓也是長春城的標志性建筑。如今神話破滅,人死樓毀,剩下的只有數不盡的感嘆和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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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傲天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神里滿是愁緒。即使他滅了沈家滿門,也救不回自己兒子的一條命。想到這里,更是悲從中來,滿懷酸楚。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背后有一個陌生的聲音道:“唉,到底還是來晚了。”
閣樓里竟然還有人!他猛地回過頭,首先看到的是一口棺材。
大紅漆面,紅的發亮。
棺材旁邊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佝僂著身子,手里拿著一個一尺多長的煙斗。
“你是誰?”柳傲天厲聲喝問道。
他的心里極度震驚,閣樓里憑空出現一口棺材和一個人,自己竟然沒有感覺到,此人顯然不是等閑之輩。
老者自然就是百煉魔君,他微微一笑道:“我是誰不重要,因為找你的人并不是我。”
“哦?”柳傲天試著緩和一下語氣,他不想樹敵太多:“找我的是誰?”
百煉魔君“嘿嘿”一笑,指了指棺材:“是他。”
柳傲天臉色一變,警惕著問道:“棺材里的人是誰?”
百煉魔君沒有回答,他一揮手中煙斗,把棺材蓋給敲開半邊,一股濃烈的黑霧如幽靈般飄了出來。
黑霧浮在空中,漸漸凝成實質,化作一個二丈高的怪物,全身鱗甲包裹。背后有翅,翅后有尾,手持一桿奇形兵刃。
手腕粗細,九尺余長,一端為劍,一端為刀。雙目亮如天星,一張血盆大口,獠牙畢現。
柳傲天雖不識這怪物,但心知來者不善。天玄氣瞬間爆發出來,彌漫周身,暗暗戒備著。
那怪物毫不猶豫,雙手舉起兵刃,當頭一刀劈來。
柳傲天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像刷了一層漿糊般緊繃著。
天玄氣點點凝固,化作一個盾牌擋在面前。
交擊處,青氣崩碎,利刃倒回。在空中一轉,另一端的劍復又刺來。
“哼!就這么點本事么。”柳傲天怒吼一聲,無數道拳影漫天飛舞,伴著風雷之聲,狠狠地沖向了怪物。
噗嗤!拳頭打中了那道黑影,卻沒有任何著力的感覺,就像是打在了虛空中。
柳傲天正覺不妙,想后退卻晚了,腿部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
妖怪尾端上有七把刀,已經深深地勾住他的皮肉,連著衣襟扯下一大塊,血流如注。
不可能!柳傲天在心里狂呼:我修煉天玄氣多年,早已非肉體凡胎,渾身血肉如玄鐵鑄成,怎么會這么脆弱。
正詫異著,妖怪已散做一團濃霧。順著腿上的傷口,進入他體內四處游走著。
柳傲天忽然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精血順著毛孔滲出,像是被黑霧擠壓出來似的。他已經說不出話了,臉色蒼白,渾身虛弱無力,癱軟如泥一樣倒在地上。
強烈的悲哀感充斥在心里,想不到我堂堂的一城之主,就要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不甘心……
就在一切將要塵埃落定的時候,一道玄之又玄的灰色光芒從柳傲天的眉心沖了出來。化作一個三尺大小的方印,盤旋于空中。
百煉魔君眉毛一抖,喃喃自語道:“天玄寶印么,也正好試試他的能耐。”
印臺之上有九個巴掌大的小老頭,須發皆白,雙目緊閉。按九宮方位各自站立,其中一個突然睜開眼睛,輕喝一聲:“來!”
話音剛落,只見柳傲天體內的黑霧已經被抽離出來,如龍吸水般流向了天玄寶印。
黑霧重新凝固為實體,妖怪再次現身,雙目精光涌現。他也已變成巴掌大小,被印臺上的九人圍在中間。
剩余八人同時睜開眼,忽見天地變色,云散日落,暗夜襲空,已進入一片未知的天地。霎時間陰風陣陣吹來,直把妖怪身軀吹的四分五裂,血肉飄飛。
妖怪沒了身體,依然不死,碩大的頭顱猛地飛起,嗷嗚一聲大叫。猩紅的舌頭如一道長鞭卷向離自己最近的老者。
九位老者縱身一躍,升在空中化作九顆明亮閃耀的星星。
星光璀璨,耀耀其空。
妖怪長舌一卷不中,急忙收回,口中噴出漫天黑氣,籠罩在身,竟然又形成鱗甲之軀,恢復了本來模樣。
就在這時,夜空中的傳來一聲厲喝:“殺!”
九顆星星射出九道熾烈的強光,打在妖怪身上,噗嗤!噗嗤!黑色的軀體瞬間就被洞穿了,留下九個黑呼呼的窟窿。
“嗷嗚……”妖怪發出一聲凄厲地嘶吼,雙臂無限延長。一手舉天,一手探地,轉了一圈,竟將乾坤倒置。如海底撈月一般,伸手把九顆閃爍的天星牢牢抓住。
星光四濺,晃動不休卻無法逃脫。
這九位老者本都是柳家先祖的精魂所化,寄身于寶印之上,世代守護著自己的后人,沒想到今日竟然遇到如此強大的對手。
妖怪突然咧嘴一笑,把九顆星星塞進嘴里,當豆子一般“咯咯”咀嚼著。如此還不盡興,伸手又把柳傲天提起,噗嗤!將其心臟掏出,也不管鮮血淋漓,直接扔嘴里吞吃了。
可憐柳傲天一代梟雄,根本沒弄清楚這妖怪來路,就這么死于非命了。
百煉魔君滿意地點了點頭,微笑道:“好了,該做的你都做了,我們走吧。”
妖怪擦了擦嘴角的血液,扭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長叫一聲,再次化作黑霧,飄入棺材內。百煉魔君將棺材蓋合上,舉在頭頂,沖出了城主府,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