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區街道車如流水,我看著眼前晃蕩著他碗里幾個鋼镚的毛晚行,感覺自己似乎處于另一處世界。
"善易不卜。蛇胎能生下來,我自然不用看,可現在你很迷茫,不知道如何抉擇,所以我來還那個問題。"毛晚行渾濁的雙眼似乎跟米湯一般看不清顏色,卻又閃著亮光。
我這才將腳踏上人行道:"那你怎么沒找到我師父?"
毛晚行臉上閃過痛色,苦笑道:"我并不是沒有找到,而是沒有搶到。你想問什么……"
"什么都不想問!"我看著街角的母嬰店。從他身邊側過,大步的朝遠處走去。
"云舍!"毛晚行突然沉喝一聲,大吼道:"你不敢選,也不知道怎么選,更不知道什么時候去選!你逃避有用嗎?該來的終究用來,就像游家和白水之間的血仇一般,你永遠逃避不開,你永遠都是白水的仇人!"
"我想選,可卻由不得我!"我回頭帶著恨意的看著他,沉聲道:"我不知道如何抉擇。可你知道嗎?你能一語成讖,可為什么不能看透我如何選擇最好!"
他神色一頓,握著的碗叮咚落在地上,里面的鋼镚滾動,有一個沿著人行道滾到了我腳下,帶著滾邊上刺眼的亮光,又倉皇的倒下,露出字面,上面那個"1"字顯得十分諷刺。
武羅讓我獻祭建木,換白水和小白的生命。可她卻還讓我拉上白思,并且不能保證小白能活著?
現在毛晚行讓我問他一個問題,紛紛雜雜的事情,我如何能一把抓住所有問題最關鍵的一點,還不如不問。
撿起那枚鋼镚,我走到毛晚行身邊,將鋼镚丟到小乞丐撿起的碗里,看著他道:"如果我問怎么毀滅建木呢?"
那才是壞事的根本不是嗎?毀了它,黑門也好,其他世界也好,全都不會再相通。
云長道和螣蛇他們想要的東西,也永遠得不到了,那樣就不會打小白的主意了。
毛晚行愣愣的看著我,重重的咳了一聲,猛的雙眼跳動,只見灰白的眼中,無數漆黑涌動,瞬間匯聚成一對重瞳。
兩個漆黑的瞳孔在他眼球之中飛快的游動,瞳孔之間不停的閃過各種景象,可他的身子卻開始猛烈的顫抖,血絲一點點的從他眼里滲出,他頭發眉毛胡子都在慢慢的脫落。
街邊走動的人都詫異的看著這個突然發羊癲瘋一般的老人,不一會就有著許多人圍了過來,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我看著毛晚行越抖越厲害,雙眼從涌出血絲,變成了血流,可那鮮血直流的雙眼里,眼球依舊在巨烈的跳動,兩個漆黑的瞳孔不停的快閃。
伸手想去扶他,卻被小乞丐一把抓住。朝我搖了搖頭。
他小臉繃得緊緊的,手緊緊的握著那個破瓷碗。
突然有點后悔,為什么要問他這個問題。
這時毛晚行突然低吼一聲,悶的栽倒在地上,嘴角抽畜不停涌出白沫,明明是側著身子,可他的頭卻以奇怪的姿勢扭著,雙眼盯著天空,血依舊涌出來,那一對漆黑的重瞳孔卻慢慢消失。
突然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快看天上。"
原本圍著看熱鬧的人,都抬頭朝天上望去,只見晴空之中,一雙眼睛突然出現在天上,那雙眼跟毛晚行一般是重瞳,卻半垂著眼。帶著憐憫的看著眾人,如同佛祖俯視蒼生,又如神一般監視世間善惡。
"啊!"在地上抽畜的毛晚行突然猛的舉起手,對著自己的雙眼戳去。
他長年未剪指甲,又猛又快。雙指直接戳入了眼內,我甚至好像聽到了眼球破裂的聲音。
天空中那雙重瞳目似乎帶著輕蔑的看了下方舉著手機拍照的眾人一眼,然后沉沉的看著我,雙瞳孔中閃現著一棵巨大的建木,這才慢慢消失在晴空之中。
再也沒有誰在意躺在地上抽畜,雙眼鮮血淋漓的毛晚行,大家自顧的低頭看著手機發朋友圈,或是發語音告訴好友剛才的異狀。
剛才那雙跟毛晚行一模無二的眼睛,好像布滿了整個天空,它可以看到任何地方,更甚至透過眾人看到了我。
重瞳目在歷史上也有記載,可我從未想過居然會同時在毛晚行和天空之上看到這樣兩雙古怪的重瞳目。
可我顧不得多想,急忙從腰側掏出一顆泡在灑里的蛇膽扔到毛晚行嘴里,掏出銀針在他眼眶旁邊扎了幾針,可他緊閉著雙眼,已然睜不開了。
"云舍!"他一手緊緊握著我,沉喝道:"別忙了,我突然主動來找你,你應該就知道原因了。"
"你先別說話。"我又掏出參片塞他嘴里,任由旁邊相機咔咔作響,閃光燈刺眼,手中銀針朝著他耳后扎去。
可毛晚行卻依舊一把握住我的手,朝我沉聲道:"你的問題很好,很好,我看到了,看到了……"
一邊的小乞丐也抓住了我的手,朝我搖了搖頭。
我握在手里的銀針顫抖著,伸手將毛晚行的頭抱起來,讓他靠在小乞丐的懷里。
"你是她的徒弟,也算是我半個徒弟。"毛晚行嘿嘿的笑著。卻又哈哈大笑道:"你這個克師的命啊。我所能看到的,只有別人問我的,你最接近建木,與建木關系糾纏最深,所以只有你問我才能無限的接近真相。"
這話在秦姑婆獻祭黑門時他就說過了。可我從未想到,他也會如此,果然是克師命啊。
"建木之根,得惡龍吞噬,眾神無歸。陰陽輪回,朗朗乾坤。"毛晚行雙眼不停抖動,帶著眼邊的銀針也開始抖動:"你生下的那條小白蛇可以吞噬建木之根,讓他全部吃完,建木就毀了。到時不管哪個神都不會再看得到我們這個世界了,他們再也無權利干涉我們,再也不用被他們所制了。云舍,你舍得嗎?"
聽著前面的話,我心中慢慢平靜下來,更甚至帶著驚喜。可毛晚行最后一句話,卻問的是我舍得嗎?
"世間萬物相對,任何東西都有克星,人類只不過看不見而已。你既然生下了他,就知道他天生就是為了應對建木的,你應當舍得。云舍,生來就該舍下。"毛晚行緊緊的抓著我的手,那兩根戳破了自己眼睛的手指緊緊的扣入了我肉中:"鱗片人開始獻祭了,泰龍村的人已經獻祭了,建木馬上就要重生了,一切馬上就要重來了,重來了……"
說著,他緩緩松開了我的手,慢慢取下那些銀針,搭著小乞丐的肩膀站了起來:"我不欠你。也不欠她了……"
"還有多久。"我摸著腰側的沉吟刀,看著他踉蹌的身體走出人群。
毛晚行抬頭看了看天空,雖然他緊閉著眼,可就好像還能看透天空一般:"快了,夏至就快到了。"
夏至,萬物生長最快……
毛晚行腳下并沒有停,一手搭著那小乞丐,一手拿著那根竹竿,慢慢消失在了街角。
周圍的人對我指指點點,似乎在竊竊私語討論著什么,可我依舊慢慢的走入了那家母嬰用品店,選著小白要用的東西。
我帶著一堆東西回到院子里,還特意給白水買了兩身休閑裝,給小白買了好多衣服,吃的和用的。
帥哥何必壯還同有回來,院子里的人似乎都忙去了。
帶著東西進入房間,卻見白水正盯著我,小白光著屁股在床上爬,一邊床頭一灘濕水。
我好笑的將手里的尿褲晃了晃,跟著從柜子里找了衣服準備給小白換上,白水在一邊幫著忙,幾次抬頭瞥我,卻都沒有開口。
好不容易將小白弄好,我將給白水買的衣服遞給他,又用開水泡了牛奶給抱著小白喂著奶。看著臉色發沉的白水道:"在小白血脈完全融合之前,我們先不要這樣好不好?"
他看著我,卻并未說話。
"我將小白的胎盤給柳仙了,你去看看白思是否能重生長出血肉吧?"我靜靜的抬頭看著白水,沉聲道:"我好久沒看到白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