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 薛無問睜開眼。
懷里的姑娘睡得正沉,呼吸很輕,軟軟地擦過他脖頸。昨夜她哭累了, 下巴抵著他肩,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薛無問唇觸了觸她頭頂烏黑柔順的發絲,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愛調香,身上總是香氣縈繞, 連頭發絲都香得不可思議。
薛無問喉結重重提起,又狠狠落下。黑暗中, 一貫含情的桃花眼暗沉沉的, 隱忍到了極致。
男子在晨起時大多火旺, 他非圣人, 本就素了許久,這會擱在心尖上的姑娘香香軟軟地躺在懷里,天知道他忍得有多難受?
衛媗一貫來覺淺,從他的湊過來嗅她時, 便迷迷瞪瞪地睜了眼。
“可是要起來上朝了?”
“不用, 周元庚想下罪己詔,欽天監那頭還未曾推算出合適的良道吉日。”薛無問緩慢地摩挲著她細軟的腰, 啞著聲音:“我可以晚些再上朝!
周元庚要下罪己詔還能因為何事?定然是因著地動與皇陵之事。
衛媗聽罷, 最后一點睡意都瞬時消散了, 急急出聲:“皇陵那里的事, 查出什么了嗎?”
功德碑的事是霍玨做的手腳,昨夜她哭得乏了,竟然將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如今聽他提起,自是急得不行。
薛無問不輕不重地掐了下她腰間的軟肉,笑著道:“急甚?你覺著我和趙保英能查出什么?你那弟弟能耐大得很, 半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出來,昨日進宮我們便同周元庚說了,功德碑擘裂之事非人為!
他的手沿著衛媗玲瓏的曲線一路往上,聲音越發暗啞:“衛媗,以后這些你就別想了,有我與你弟弟在,你何須操心這些?要想也想想我,可憐可憐一下我,行不?”
他手上的動作越發放肆,衛媗哪能不知曉他要她“可憐”他什么?
她緊緊閉上眼,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忽地“嘶”了聲。
聲音細細軟軟的,像貓兒叫一般。
薛無問只覺腦中的理智就像繃緊的線一般,“!币宦暠銛嗔恕K凵硪ё∷∏绍浥吹亩,啞著聲道:“祖宗,命都要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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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簌簌落著,屋檐下的冰棱結了長長一截。
佟嬤嬤從外院進來,見蓮棋、蓮畫正領著幾個粗壯的仆婦抬著熱水進了里屋,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這一大早的,姑娘怎地要沐浴了?
她倒是沒往那事想,只因衛媗一貫睡得淺,平日里薛無問為了讓她睡得好一些,晨起時連洗漱早膳都是在外院解決的,就怕吵著她了,是以從來不會出現早晨要水的事。
佟嬤嬤跟著一眾仆婦進了屋,內室里并不見世子爺的人影,然而那金絲楠木拔步床此時卻一片狼藉,被褥凌亂,她到底是過來人,一看便知是發生了何事。
連忙快步進了凈室,隔著一道黃梨木屏風,對里頭的衛媗道:“姨娘,老奴進來伺候您吧!
裊裊的白霧中,衛媗清雅的聲音從里頭傳來:“嬤嬤進來罷!
佟嬤嬤一進里頭,便見自家姑娘一身的細皮嫩肉遍布著深深淺淺的紅印,心里頭頓時有些埋怨薛無問。
自家姑娘身子骨弱,世子爺怎地也不懂得憐香惜玉些?
就算二人分開了有一段時間,一晌情熱貪歡過了些,可也不該這樣狠心哪?瞧瞧姑娘身上那些個印子,沒個十頭八天都散不去的。
佟嬤嬤拿起一個香胰子,抬起衛媗濕漉漉的手臂,邊擦邊道:“姑娘一會用膳后,可要再睡一會?”
衛媗見佟嬤嬤一臉心疼,不由得彎唇笑道:“不用,我昨日難得睡得踏實,方才又補了個回籠覺,這會精神正好。嬤嬤莫要掛心!
衛媗從昨日到今日,睡得屬實是比平常要多的。方才醒來時,薛無問已經出府去宮里了。
她甚至連他何時離去的都不知道,只迷迷糊糊記得他啄了啄她唇角,讓她多睡會。
佟嬤嬤進來時被衛媗身上的印子勾去了所有注意,這會聽見她這話,才抬起眼,細細打量著自家姑娘。
便見那時常縈繞在她眉心的郁氣似是散了不少,慣來無甚血色的臉頰也透著淡淡的粉,瞧著竟康健了些。
佟嬤嬤臉色總算好了些,拿起個沉香木做的木匜,舀起水緩緩澆著衛媗瘦削白皙的肩。
見這雪肩印著兩道深深的紅痕,便又嘆一聲:“姑娘日后若是覺著受不住,可別忍著,定要同世子爺說。男子有時興致上來了,便會失了分寸。你不說,受苦的還是姑娘你自己。”
衛媗想起方才的場景,倒是難得的有點難為情。
其實薛無問在那事上,對她一貫是體貼的。今晨的的確確比往常要失控,卻不能怪他,只能怪她自個兒,誰讓她要那樣熱情地回應他?
只是這些話她是說不出口的,雖說她與佟嬤嬤素來親近,但這些事到底隱秘,再是親近,也說不出口。
衛媗垂著眼,撥動著浮在水面的花瓣,微勾起唇角,輕“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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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日一日挪,一轉眼便到了月底。
經過半月的賑災重建,臨安城那萬余名災民終于重返了故地。此次地動來得突然且聲勢浩大,但因逃離及時,傷亡人數竟只有數百之數,委實是不幸中之大幸。
臨安縣令宗彧一時名揚順天府。
都說在地動發生前幾個時辰,能有條不紊地安排萬余百姓逃離城東,又妥善安置,且及時求得朝廷援助,這樣的父母官屬實是個有能力的,說是全城百姓的再生父母都不為過。
臨安百姓,尤其是那夜同霍玨一同逃命的那萬余人,卻對這傳言表示了異議。
倒不是說他們不贊同旁人對宗彧的夸獎,縣令大人從地動發生至今,不管是重建災區還是分放災銀,都可謂是殫精竭慮,的的確確當得起世人的一聲贊。
可那日分明還有一人,不僅率先發現了地動的先兆,還諄諄勸諫,冒死帶領他們逃往城外,這才教他們保住了命。這人與縣令大人一樣,同樣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怎可讓霍公子寂寂無名?
萬余百姓在重回故地后,爭相奔告,逢人便要提一句“霍公子”。于是一位姓霍的舉子舍身救人之事,很快便在盛京傳揚開來。
姜黎在府里一直都在為開酒肆忙前忙后,聽到有人說起這位霍舉子的事,也從沒有往霍玨身上想。
傳言里的霍舉子急公好義,有一顆濟世救人之心。饒是姜黎想破腦袋,也不會把一貫來清雋冷漠的霍玨與這位霍舉子聯想在一塊兒的。
夜里她同霍玨一同在寢屋里看書,忍不住將聽來的傳言說與霍玨聽。
“霍玨,這位古道熱腸的舉子與你是同宗的,說不得你們會在貢院里遇著呢。”
霍玨聞言便放下手里的經義,手支在雞翅木小幾上,手背抵著腦袋,望著絮絮叨叨說著話的小娘子默不作聲,眼里藏了點笑意。
傳言這東西素來都是一傳一十傳百,越傳越失真的。聽著阿黎說著自己如何悲天憫人,如何達濟天下,霍玨竟覺著有些好笑。
該怎么同阿黎說,她嘴里那位熱情好義、有俠客心腸的霍舉子就是他呢?
先前他因著不想她擔心,便沒同她說過,地動那日他就在臨安城。眼下見小娘子對那傳言徹底信了個真,心道還是該同她說一聲的。
畢竟那已經過去了十數日之久,現下她知道了,也不會憂心。況且,這救人之功他尚且有用,阿黎遲早都會知曉的。
從旁人嘴里知道,終究是比不得從他嘴里知道要來得好。
思及此,霍玨放下手,起身走向她,溫聲道:“阿黎,那位古道熱腸的霍舉子就在你眼前。地動那日,我恰好經過臨安城,便幫著那里的百姓逃出來了!
姜黎正坐在張墊了個靠枕的圈椅上,聽見這話,眸光驀地一頓,愣怔怔地抬眼,似是在分辨他是否在順著她的話逗她。
可霍玨這人鮮少會開玩笑,姜黎反應過來后便知他說的實話。想起外頭那些人描述里的那場驚心動魄的地動,登時感到一陣后怕。
小娘子趕忙放下手上的畫本子,緊張地拉住霍玨的手,急聲道:“你那時沒受傷吧?”
霍玨提唇笑了下,眼中的笑意莫名帶了點深意:“我受沒受傷,阿黎應是最清楚的!
姜黎先是一怔,下一瞬就明白過來了。
他回來那日就誘著她在榻上胡鬧了一番,他身上有沒有傷,她確實是最清楚的,畢竟她不僅看了,還摸了……
姜黎臉頰滾燙。
可眼下也顧不得羞澀了,只握著他的手,認真同他道:“雖說這次你沒受傷,可下回還是莫要涉險了。地龍翻身時,誰都不知曉地龍的怒氣有多大,若是那日的地裂延伸至城外的密林,你豈不是也要受傷了?”
盛京里那霍舉子的救人義舉正傳得沸沸揚揚的,人人都說這霍舉子是個英雄。
可她當真不需要他做那救萬民于水火的蓋世英雄,也不需要他舍小身而顧大義。
說她自私淺薄也好,說她見識短淺也好,眼前這人是她的夫君,是她深愛的人,她舍不得他受傷,哪怕是一點點也不行。
她與他,是要平平安安地白首一生的。
小娘子烏溜溜的眼里滿是后怕,根本藏不住半點心思。
霍玨微垂下眼,反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便將她抱了個滿懷。他抱著她在矮榻上坐下,在她耳邊鄭重道:“好!
原以為過去那么些日子,阿黎就算知道了,頂多也就嗔怪幾句。倒是沒想到,她還是會覺得害怕。
其實上元夜那日,他本不必親自去臨安城的。只是為了圓阿黎做狀元娘子的夢,他需要一個潑天的功勞,這才去了臨安城。
他自幼熟讀百書,輕易就能做得一手錦繡文章。是以,在會試里得個會元對他來說當真不是什么難事。
可得了會元卻未必能當狀元。
大周歷史上,便有得會元者因名字不得皇帝喜愛,而與狀元失之交臂的先例;臬k深知,“霍”這個姓定然不得周元庚喜歡。
可那又如何?
他救了半城的百姓,這樣的功勞,便是周元庚再厭惡“霍”這個姓,也不得不將這個狀元賜給他。
誠然他自己對得何名次是無甚所謂的,狀元也好,榜眼、探花也好,只要是一甲進士,能順利留在盛京為官,便足夠了。
可阿黎既然想做狀元娘子了,他又怎能不應?
只要是她想要的,便是天上的月亮,他都會給她撈來。更別提,區區一個狀元的名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你們說喜歡姐姐姐夫,很開心!但是別忘了霍督公跟阿黎呀,趕緊讓他們出場撒個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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