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周。

當他們敲定好「婚禮」的細節一后，孟雪誠激動得一整晚沒睡，他在床上左翻翻右轉轉，連帶著蘇仰也沒睡好。

第二天，市局的小伙伴相繼被孟雪誠這雙熊貓眼給深深震撼到了，他們大眼瞪小眼，各種百轉千回、含蓄深遠的眼神交織在一起——最近手里沒有案子，部門上上下下清閑得不能更清閑了……那有什么事可以讓他們孟副支隊長徹夜難眠，但又喜上眉梢呢？

咱也不敢想，咱也不敢問，反正都是成年人，懂得都懂。

就在他們準備心照不宣，彼此嘿嘿一笑的時候，包副局一嗓門把他們嗷清醒了。

孟雪誠要請婚假了。

「什么？你說孟隊要結婚了？」

「包局親口說的，還給他批了一周婚假……」

不到十五分鐘，整個市局都知道孟雪誠準備結婚這件事，可惜作為前同事的秦歸和張小文臨時有事去了趟霧海市，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秦歸前腳剛點完外賣打算喜滋滋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后腳就收到孟雪誠發來的請柬樣式圖，直接吃了頓飽。

烤串、米粉什么的，簡直索然無味。

「隊長要結婚了，真的要結婚了啊……」秦歸盤腿坐在酒店大床上，嘴里反復念叨著這句話。他總覺得現在有些虛幻，好像很多事還停留在昨日，怎么一眨眼就走了那么遠。

「逼逼些什么東西？」張小文丟給他一條毛巾，嫌棄地說，「趕緊洗澡去，臭死了。」

「我說，隊長真的要結婚了！」秦歸傻乎乎地笑著，「就……不知道怎么形容，感覺很神奇。」

「是啊，隊長都結婚了，你呢？」張小文揉了揉發癢的鼻子，「上次菲菲約你打游戲你怎么不去？你但凡主動一點也不會母胎solo到現在，菲菲對你什么心思你看不出來嗎？」

「看什么看？要不是她我能掉到鉆石？」提起這件事，秦歸聲音突然變大，一拍枕頭說，「就這水平還想有下次？」

張小文抽抽嘴角：「那你真是……活該單身。」

分奴不配擁有愛情。

轉眼，時間來到八月。

靈云海灘實景遠比照片上所見的漂亮，海水清澈呈碧綠色，金黃色的幼沙充滿朝氣，連風也格外溫柔。某旅游指南形容它是「P也P不出的世外仙境」，其實這一點也不夸張，靈云海灘位置偏僻，遠離喧鬧塵囂，四周看不見高樓大廈，對于現代化的大城市來說，實在難得。

孟雪誠和蘇仰他們請的人不多，除了家人和SST全員以外，就剩下墨杉、周遙和包局長，加起來二十人左右。

滿地鮮花、超大橫幅、一卡車氣球和五層巨型蛋糕……這些通通都沒有。

婚禮定在晚上舉行，但SST眾人提前至下午就過來了，畢竟這里陽光與海灘，一看就非常適合燒烤！為了防止弄臟衣服，他們還商量好多帶一套便服，到了晚上再換回正裝。

「文葉啊，你上班還習慣嗎？」秦歸撕下半塊錫紙，將玉米裹起放在架子上，「是不是經常加班？」

聽見加班這兩個字傅文葉就心絞痛，他直接擺手打斷秦歸：「今天是個好日子，咱們聊點人聊的話題行不？」

徐小婧也很久沒見過秦歸跟張小文了，她給自己倒了杯橙汁，問：「你倆呢？聽說你們最近挺忙的。」

張小文點頭：「跟霧海市有聯合行動，堵了一批四號，帶貨的是幾個初中生……」他看著手里烤得半焦的雞翅嘆氣道，「他們說不知道老板是誰，所有單子都是在Aufhebung上接的，多數都是散單，除了這次。」

徐小婧愣了愣，每次聽見這個網站的名字，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笑面。

顧天騏雖然死了，網站公告也沒更新過，仍然停留在「笑面的勝利」這句話上……但Aufhebung仍然運行著，它的知名度甚至比以前更高，用戶日漸增多，加上Aufhebung隱匿性非常高，很大程度地保護了這群犯罪分子。

或者顧天騏早就想到了這一切，他用他的死亡來給Aufhebung增加名氣，吸納更多「適合的人」。

它就像一個大型數據庫，裝著各式陰謀詭計，偏偏拿它沒辦法。

「放輕松吧小伙子，既然做了緝毒的決心，就要有跟它斗一輩子的覺悟，這才剛開始呢。」周遙穿著騷包的花襯衫跟短褲，脖子上掛著一臺相機，完美融入陽光與海灘的主題，他從燒烤架上叉起一塊扇貝，吹了吹氣：「跟你們講個好消息，半小時前我接到ICPO打來的電話，凱文在G國落網了，制毒、販毒、走私軍火、販賣兒童，加起來夠他死十次了。」

遺憾是K-10跟二代K-10已經流通于世界各地，就算凱文死了也改變不了現實。

但今天是個好日子嘛，這些話以后再說。

在炭烤的滋滋聲中，日光徐徐褪下，該收拾的收拾，該打扮的打扮。

……

沈瓷抱著日天坐在化妝室，忍不住打了第三個哈欠：「哥，別照了，鏡子都要被你照穿了……」

她不知道她哥什么毛病，早不緊張晚不緊張，偏偏在婚禮開場前一小時發作，一會兒覺得自己發型不夠完美，一會兒覺得襟花歪了十五度，這會兒又覺得自己的皮鞋不夠亮。

沈瓷穿了一條露肩的水藍色長裙，黑發精心盤起，妝容略帶些復古風情，看起來像個優雅高貴的公主。她拿出手機對著孟雪誠咔嚓拍了幾張照片，摸著下巴說：「我保證你一出場就可以電暈所有人，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你就是今天最靚的仔！」

孟雪誠斜她一眼：「你在干嘛？」

「嗯？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啊，當然得拍張照片發朋友圈了……誒誒誒！把手機還我！」沈瓷想要沖上去搶回手機，但礙于「頭發不能亂」的原則，她只好放棄這個不怎么斯文的舉動，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齒，「不許翻我的聊天記錄和相冊！」

孟雪誠眼也不抬，將這條編輯好的朋友圈一字不落全部刪除，并且嚴肅批評沈瓷道：「現在不能發，要發等晚上再發。」

沈瓷不解：「為什么？」

她經常看見孟雪誠發朋友圈秀恩愛，光是昨晚她就吃了兩波狗糧，日天聽了都著急。合著她哥還有雙重標準，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孟雪誠把手機還給她，一本正經地說：「因為你蘇仰哥哥都沒見過這樣的我，不能讓其他人先看見。」

沈瓷：「……」

行吧。

七點，婚禮準時開始。

海灘上放著兩排椅子，鐘聲響起，原本還在嘻嘻哈哈鬧著的人也安靜下來。一對新人從后方并排走向前，沒有所謂的主持人，也沒有花里胡哨的開場，他們穿著同款西裝，大大方方地牽著手，在最真摯的掌聲下一路走向前，跨過臺階，站到眾人面前，再緩緩松開手。

「我靠……」傅文葉小聲說，「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右邊的周遙也跟著「嗯」了一聲。

確實不一樣，這么樸實無華的婚禮連周遙也沒見過，要不是蘇仰提前打過招呼，一切從簡，周遙都要懷疑這是不是經費不足了。

「謝謝大家抽空出席我們的婚禮。」孟雪誠深吸一口氣，眼睛掃過臺下的每一個人，一雙雙熟悉又明亮的眼睛，接著他側過身，毅然決然地看向蘇仰……

一秒。

兩秒。

三秒。

秦歸興奮地攥緊了拳頭，不禁熱淚盈眶：「隊長都開始深呼吸了，這段告白一定很感人！」

張小文十分認同，每次他們（前）隊長深呼吸，都代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四秒。

五秒。

孟尋嘴角沉了沉，低聲問：「雪誠在等什么？」

沈瓷微微皺眉：「不知道啊，我哥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

確實不對勁。

因為孟雪誠悲劇地發現自己竟然忘詞了。

在這個大喜日子忘詞了！！

他花了不下半個月專心研究自己的婚禮臺詞稿，還糅合了古今中外世界各地的文化，當他把初稿給沈瓷看的時候，沈瓷豎起了大拇指，洋洋灑灑夸了他將近一分鐘。

文采斐然，情深意長。

浪漫至極。

要是以前讀書寫作文有現在一半感人，也不至于語文吊車尾了。

孟雪誠又用了兩三天的時間細化精修，還得小心翼翼避開蘇仰不讓他發現，婚前有好幾天他連做夢都在背臺詞稿，他原以為自己已經爛熟于心，倒背如流，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突發意外。

「今天，我想對所有人說……」

臺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最高點。

月光灑滿一地，大海、潮浪，整個人間都生生不息。孟雪誠定定看著蘇仰，他像是融進了夜里，平淡真切，但又割裂于濃墨之間，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世界有萬千星辰，可它們在孟雪誠眼里并無差別，因為最耀眼的就在他眼前，那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他曾日思夜想要怎么將「愛你」兩個字說得淋漓盡致，只是當他對上蘇仰雙眼時，他發現根本不需要那些多余的話句。

千言萬語，抵不過最真實的人。

「我愛你。」

沒有鮮花，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詞，沒有回眸千百遍仍覺盛大的典禮。孟雪誠閉上眼，牽過蘇仰的手，有著最熟悉的溫度，像是能透過掌心感覺到他的心跳。

原來蘇仰也在緊張。

孟雪誠輕笑：「我能親你嗎？」

「就這就這就這？」秦歸愕然地盯著這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新人，說好的海誓山盟，說好的乃敢與君絕呢？怎么就直奔主題，看上去特別迫不急待你們知道嗎？

沈瓷眼……耳睜睜聽著自己有分參與的臺詞稿被孟雪誠嗷嗚一口吞了個干凈，頓時哭笑不得，不過幸好她哥沒有真的把那堆聽上去很腦殘、很瑪麗蘇的臺詞念出來，不然怪羞恥的。

她抬手遮住莎莉的眼睛，話里全是笑意：「小孩子不能看哦。」

傅文葉自覺地扭過頭，酸溜溜地說：「不看不看，不想長針眼。」

蘇仰沒有理會臺下短暫的騷動，他向前走了半步，貼近孟雪誠雙唇，淺嘗輒止，笑道：「其實我也忘了要說什么……」

孟雪誠：「……」

眾人：「……」

半響后，蘇仰接著說：「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孟雪誠點頭。

他湊到孟雪誠耳邊，低聲問：「我能親你嗎？」

世間浩浩湯湯，如果說溫柔的月色可以成就一個安靜而深邃的夜，那孟雪誠覺得蘇仰還要比月色更溫柔一些。

不分晝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