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我沒有殺人。」
「我們在現場找到一把手槍,槍上只有你的……」
「我沒有殺人。」
「蘇仰……」嚴慶放緩語調,他抬手關掉錄像機,「你跟我說實話吧。」
蘇仰抬起雙眼,黑黢黢的眼珠鎖在嚴慶身上:「實話就是我沒有殺人,顧天騏是自殺的。」
其他委員也發出了疑問:「他把你帶到大老遠,讓你看他自殺?」
這兩個月來,蘇仰面對著鋪天蓋地的疑問,他沒有辦法跟其他人解釋,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解釋。
外界報道都偏向于是他開槍殺死了笑面,恐怖分子被擊殺、笑面再次失敗,種種種種,都是制造話題的好素材。
他現在是C國的頭號紅人,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
蘇仰不想跟市局里的人虛與委蛇,戴個面具唱大戲,也不知道演給誰看。他點了點手表,「時間到了,我先走了。」
他剛走到門邊,陸銘就黑著一張臉推門進來,他瞥了蘇仰一眼,冷聲道:「何軍想見你。」
蘇仰攤手:「行,就五分鐘。」
兩個月后再見何軍,蘇仰已經快認不出他了,頭發白了很多,人也瘦了,跟那些中年囚犯沒什么區別。
蘇仰拉開椅子坐下:「找我有事么?」
何軍微微笑了笑:「你氣色好了很多。」
蘇仰心想,那是,沈淑嫻跟孟尋兩個人天天給他喂補品,該補的不該補的全補上了。
「還行,不當警察以后,整個人都舒坦了不少,還不用輪班值班。」
何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淡得發毛的茶,問:「聽說SST解散了?」
「嗯。」蘇仰點頭。
「他們呢?最近怎么樣?」何軍又問。
「都很好,」蘇仰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逐一數給何軍聽,「雪誠去了刑偵支隊當副支隊長,小文跟秦歸進了禁毒支隊,小婧現在在休假,準備考個研究生。文葉直接辭職了,找了家普通公司當程序員。」
「那你呢?」
「我?我還沒想好。」蘇仰平淡地說,「先把婚結了再說吧。」
何軍放下杯子,眼皮憔悴地耷拉著:「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都很想問你。」
「你問。」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蘇仰慢慢地站起來:「我從來都沒有信過你,既然找不到把柄,只好讓你自己露出馬腳了。」
何軍臉色一僵:「那天你們在咖啡廳里……」
「你以為是齊笙告訴我的,」蘇仰瞇了瞇眼,「你要這么想的話也沒錯,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問題嗎?」
何軍搖搖頭。
「你不該告訴他吳越還沒死,你想借刀殺人的心思太明顯了。但你也不確定齊笙的立場,你擔心他會把你捅出去,又擔心他會反手給你一刀,你想試齊笙,但反倒被我們試出來了。」蘇仰點點桌子,「那天你從咖啡廳走后,給兩個保護我的便衣一人買了一杯咖啡,這個舉動看起來很正常,甚至合情合理,可實際上你是想分散他們的注意力。雖然便衣說他們第一時間跟了上去,但這當中始終存在幾秒鐘的偏差……幾秒鐘足夠改變很多事情。下樓前我就跟雪誠說過,假如我失蹤了,他一定要去找那兩個便衣問問,看你有沒有接觸過他們,只要有,那整個案子都跟你脫不了關系。」
「何隊長,你太會演戲了,到底什么時候真心什么時候假意,連我也看不清。」
何軍垂下眼睛,盯著灰色的桌子問:「是你開的槍嗎?」
蘇仰一勾嘴角:「忘了。」
……
市局門口。
這是孟雪誠第十五次看手機。
五分鐘!整整遲到了五分鐘!
「孟隊長,別看手機了,快上車吧。」蘇仰拉開車門,輕車熟路地坐進去,見孟雪誠半天沒有動作,又探出半個腦袋,「待會兒小瓷又要生氣了。」
孟雪誠呼一口氣,滿臉寫著不開心:「現在我生氣了。」
蘇仰覺得好笑:「你氣什么啊?」
「五分鐘!」孟雪誠立即抗議。
蘇仰聳聳肩:「哦,是何軍說要見我,不是我想遲到的,要生氣找他生氣去。」
孟雪誠:「……」
蘇仰乖乖縮回腦袋,孟雪誠最近似乎越來越粘人了。
但挺好的,這樣的日子可以把內心欠缺的部分全部填滿,誰都不是天性堅強,總要找到什么東西做支撐。
現在他找到了,所以很滿足。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把心切開來看,大抵人人都是混沌的灰,沒有必要去懼怕另一個自己。
那才是最真實、最完美的我。
余燼被吹散,只要心還滾燙,仍然有燃起星火的希望。
「嗡嗡——」
蘇仰拿出手機,上面顯示著一串陌生號碼。
「喂?」
「問號準備在P國邊界跟老板交易,這個蠢貨上鉤了。」
蘇仰清了清嗓子,正色問:「請問你是?」
「我!你師兄!ICPO的周遙!」周遙氣得肺疼,「你故意的吧?」
「沒有。哦對了,最近有點忙,差點忘了告訴你……」
「啥?」
「ICPO前幾天聯系了墨杉,他昨天上了飛機,估計今天就能———」
「嘟嘟嘟。」周遙果斷掛了電話。
孟雪誠看見蘇仰眼底的光,心一下子就暖了,他不想蘇仰成為誰,只想蘇仰永遠成為他眼里的中央。
永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