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人到的時候,臉上全是汗,他活了半百歲,第一次面對這么嚴峻的情況。他挺著油膩膩的大肚子,對著幾人一頓鞠躬:「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我們一定配合!還請你們務必保障旅客的安全。」
蘇仰簡明扼要地表達了自己的需求:「我需要借用機場的中央廣播系統!顾聪蚱渌耍骸改銈冏⒁馊巳河袥]有什么異常的騷動,一有發現,直接過去。」
「行!姑涎┱\答道,他將前來支援的警察分成幾組,安排在機場不同的區域巡邏。而他和秦歸、林修等人則分開加入了不同的組別,用對講機聯系。
負責人把蘇仰帶到廣播室,把連著線的麥克風遞給蘇仰,說明了一下使用方法:「你按著這個紅色的按鈕說話就可以了!怪醒霃V播器是接通整個機場的,無論是停車場還是洗手間都能聽見,如果有小孩子走失了,就會利用這種廣播通知父母。
……
孟雪誠拿著對講機,視線來回在人群中掃動著,可惜人潮實在太滿,別說看清楚正臉了,有時候只能看見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雖然蘇仰去了廣播室,但是孟雪誠完全猜不到蘇仰會做什么、會說些什么,眼下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只要有機會,那怕是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他們也必須嘗試。
最起碼,比起盲目地找靠譜。
他看向高高掛起的大鐘,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講機始終安靜著,廣播也毫無動靜。
蘇仰啊蘇仰,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雪誠的焦慮升到一個極點,機場廣播終于傳來了蘇仰的聲線,從喇叭里面透出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不少,忽略掉那些雜音,如春日流水一般干凈,可以讓躁動的內心靜下來。
「你做得很成功,事實上你已經成功了。」
國內的旅客開始竊竊私語,不知道廣播為什么會突然出現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至于那些聽不懂的外國旅客,以為是什么重大的廣播,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等待著外語的翻譯。
「方旭是你的觀眾,你的同學也是觀眾,就連我們也一樣,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的演出。所以我說你確實做得很成功。」
「但是你不覺得可惜嗎?你舞臺那么大,觀眾卻那么少,加起來也不過幾千,你滿足嗎?你不想讓更多的人看見嗎?」
與此同時,隱匿在人群中的一雙眼聚起了危險的目光,像是夜間看見獵物的豹子。他散漫地笑著,把帶在手腕上的黑色發圈摘了下來,憐惜地撫摸一圈,再置入口袋中。身邊的討論聲愈來愈大,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國人,都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忽然,蘇仰的聲音發生了一點變化,如果之前的那些話還是可以讓人感到溫暖,那現在必然是如墜冰窖:「不過你沒有機會了,你上傳到網上的視頻已經被技術人員刪除掉,連同那些數之不盡的膜拜和矚目,一起消失了!
孟雪誠身后傳來一陣短促的驚呼,接著,細密的尖叫聲如漣漪般往外蕩開,人群亂散。孟雪誠按下對講機,同時拔槍,和其他同事示意道:「控制好人群,別出踩踏事故!」他看著眼前這座人山一點一點傾瀉,露出了被裹在中心的少年。
耿昌穿著一身黑衣,將手里那把染血的軍用刀,架在一個小女孩的脖子上。小女孩雙眼蓄滿了淚水,小幅度地抽泣著。一個腹部受傷的男人踉蹌著跑開,鮮血從他的指縫源源不絕往外流著。大概是強烈的求生欲望戰勝了疼痛,他奮力朝反方向跑,最后在人群的注視下,倒在了孟雪誠身邊。
孟雪誠動了動嘴唇,吩咐身后的人:「馬上把傷者帶走。」
幾個警察把手上的男人抬走,用衣物壓著他被割開的傷口。
「寶寶!不要傷害我的寶寶!」婦人神情崩潰,大聲哭叫著。她剛往前踏出兩步就被孟雪誠拉住手腕:「不要過去!
耿昌見況,架在女脖頸位置的刀又嵌入了一點,她如紙般薄弱的皮膚已經被劃開,圓潤的血珠順著她的脖子滑落進衣領。婦人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涕淚俱下不斷給耿昌磕頭:「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寶寶!」
孟雪誠舉著槍,向耿昌道:「馬上放開她!
耿昌很年輕,身上扔保留著少年的青春氣息,只是他眼里蘊含著的冷漠與殘酷,完全不像是一個十來歲孩子。他笑了笑,聲音清朗:「為什么呀?你們還沒有看夠不是嗎?」他轉動著刀柄,對上孟雪誠的眼神:「你隨時可以開槍,不過她也活不了。」
警察努力疏散人群,可有小部分的人不愿意離開,努力伸著脖子往前看,反復規勸無效,只好用強硬的方法將他們趕走?粗巳嚎s小,耿昌的目光暗了點,他說:「誰也不許走,不然我馬上殺了他。」
孟雪誠抿緊嘴角,耿昌想把人群聚在這里……這是為什么?就算他是演技型犯罪,也不至于用這種強迫性的威脅手段把人留下。他要所有人在這里看著他,如果他真的想殺這個小女孩,以耿昌的殘忍程度,根本不會有任何的猶豫,所以比起殺人,他的目的更像是在場的人。
「你只敢傷害比你弱的人,你讓其他人怎么看得起你?」蘇仰大步走了過來,打斷了孟雪誠的思路。他的話激怒了耿昌,刀鋒牢牢貼著女孩脆弱的血管,猩紅
孟雪誠皺著眉,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你別亂來。」
蘇仰將配槍解了下來丟在地上,淡淡地看著耿昌:「不如讓我來替她!
孟雪誠拉著蘇仰:「你瘋了?」
蘇仰掙開了孟雪誠的手,徑自走向耿昌。他在耿昌面前的一個位置上坐下,從容地說:「你要是把我殺了,我保證今晚以后,沒有人會不認識你。但是你殺了這個女孩,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耿昌眉梢一動,似乎在思考蘇仰話里的真偽。蘇仰的話對他來說,無疑是有著很大的吸引力,就像是花蜜對于蝴蝶而言,是一種追從本能產生的誘惑。他的指尖明顯動了一下,隨后又牢牢握著刀柄,像是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欲望。耿昌舔了舔下唇,用那雙充滿殺意的眼睛盯著蘇仰:「你讓我怎么信你?趕著來送死的人,我還真沒見過!
蘇仰夷然自若:「我的槍就在地上,你甚至可以要求我把身上的衣服脫了,直到你相信我為止!
耿昌沖他一笑:「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個人不簡單,難怪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這句話在孟雪誠腦海里流竄而過——那么多人?要蘇仰的命?
都是什么人?
蘇仰垂目道:「所以你更應該殺了我,這樣才會比他們出名。畢竟我的命真的很值錢,與其每天擔驚受怕地活著,不如早點解脫。」
耿昌看了看那把安靜躺在地上的槍,把軍用刀漸漸從女孩的脖子上移開。蘇仰眼睛半瞇起,趁著這半秒鐘的空隙,他反手擒住耿昌握著刀的手。耿昌勾了勾嘴角,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像是古老的磁帶卡住了一樣,刺耳又難聽。
蘇仰旋即覺得自己上當了,耿昌是故意露出破綻騙他過去的!他看見耿昌微微隆起的腹部,心臟劇烈收緊。
孟雪誠握著槍,大喊一聲:「蘇仰!」
蘇仰聽見他的呼喊,敏捷地側了側身。槍聲和尖叫同時響起,一顆子彈從他眼前飛過,直線貫穿了耿昌的額頭。
血液濺了蘇仰一臉。
最終,耿昌的左手停留在他的大腿位置,整個人向后倒去。
機場炸開了鍋,人群失控地往外跑,那些想著看戲的人也連滾帶爬地逃。孟雪誠的耳機里全是包副局憤怒的聲音,吵得他耳朵疼:「你開槍了?他|媽的為什么要開槍?」孟雪誠一把扯下耳機,把蘇仰往回拉了幾步,緊張詢問道:「你沒事吧?」
蘇仰搖搖頭,用手背擦去臉上的血。
孟雪誠松了一口氣,見蘇仰沒受傷,便松開了他,轉而蹲下,從耿昌的褲兜里面搜出了一個小型遙控器。就在蘇仰靠近耿昌的瞬間,孟雪誠看見了耿昌眼里的笑意,他另外的一只手忽然伸向自己的口袋。孟雪誠這才注意到他的口袋微微鼓起,那一刻,他總算是明白了耿昌為什么要故意把人留在原處。
孟雪誠將耿昌的外套解開,露出他纏在腰上的炸藥包。
「別過來!」
孟雪誠起身,拉著蘇仰往后退,身上的冷汗持續流著。他們無法想象,要是耿昌按下了這個按鈕,他們會怎么樣……
所有人都以為耿昌是準備逃走的,可沒想到,耿昌寧愿燦爛地死去,也不想無名地活著。
難怪傅文葉查不到他的機票,難怪他不避開監控,大搖大擺從家里離去。耿昌為的就是把警方引來機場,在今晚旅客流量的頂峰時期,發動爆炸。
……
蘇仰手里捧著一杯熱豆漿,不知道孟雪誠從哪里買來的。他靠在椅子上,腦子出現了短路,暫時無法運作。
孟雪誠正在和機場人員和趕來的拆彈專家交涉。蘇仰看著他的忙碌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
機場外全是記者,甚至還有國外的媒體。雖然報道的方式略有不同,但都一致給予臨棲市警方高度贊許,稱贊他們的果斷決絕,沒有釀成慘案,只有一男一女受了輕傷,留院觀察即可。
何軍等人到達現場時,閃光燈沒停過,刺啦刺啦往他們臉上招呼。和何軍一起下車的,還有臨棲市的市長。何軍帶著笑容,友好地跟記者傳媒打招呼。
蘇仰忽然想起,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何軍這樣笑著了。
市長非常滿意案子的結果,何軍把SST的成員集合起來,然后一把攬住孟雪誠的肩膀,向市長說道:「這是SST的隊長孟雪誠,也是這次案子的負責人!
孟雪誠向市長敬禮,禮數周到。市長拍了拍孟雪誠的肩膀,樂呵呵道:「還真是年輕有為啊。」孟雪誠客氣地笑著,和市長說:「功勞都是大家的。」
市長點點頭,見到他們SST隊內關系和睦,自然很是高興。而且隊長的架子也不大,不會像某些地方的人,喜歡邀功諂媚,市長對他們的印象非常好。市長跟他們逐一握手,感謝他們的付出。
蘇仰站在遠處,孟雪誠把手搭在他的腰上,直接把他拉了過來,小聲說:「別發呆,市長還在!
蘇仰有點不自然,往邊上動了動,孟雪誠誤以為他感冒還沒康復,體力透支站不穩,所以那只爪子扒得更緊了。
蘇仰:「……」
市長笑瞇瞇地和蘇仰握了握手:「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