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池媽媽也是頭一回見到兒子這模樣。
婆媳兩個人縮在柜子里,一動不敢動。
“池總,沒想到這么多年了,藥廠的事,您還是沒有放棄!绷_戰(zhàn)走過去,遞上了雪茄,微微一笑,“您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我非常欣賞!
池景深接過雪茄,疊起了腿,眉眼冷淡地掃了羅戰(zhàn)一眼。
他從進門起,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看也很少朝羅戰(zhàn)看。
僵了幾分鐘,羅戰(zhàn)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了,拿起了雪茄火柴,想給池景深點上。
“池總,您還有什么吩咐的,直管說!
池景深舉起雪茄,在修長的指間轉(zhuǎn)動了兩下,隨手往身邊一丟,淡漠地地說道:“戰(zhàn)哥不也不一樣,對藥廠的事如此上心。”
“哪里的話。其實說直白點,我也是想投入池總的門下,所以想交份見面禮。別的禮太輕,我不好意思拿出手。池總一直在找這個人,我倒是能出一分力。所幸黃天不負有心人,讓我找到他了。他已經(jīng)向我招認了當初的實情,確實是有人買通他,往新藥里下了慢性毒藥。他為了錢,就昧著良心干下了這件喪盡天良的事!
羅戰(zhàn)說著說著,悄悄抬眼看向池景深,見他沒有要出聲的意思,于是繼續(xù)往下說。
“我自認為自己為人狠辣,從十六歲砍出第一刀開始,就在附近幾地橫行無阻。但我還是信奉江湖道理,不會殘害無辜。想發(fā)財,取之有道,更要做到盜亦有道。我萬萬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衣冠禽獸,能眼睛眨都不眨地謀害這么多條性命。明明飽讀詩書,但學過的東西沒造福百姓,卻變成了殺人的利器!”
他說得太大義凜然了,簡直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位江湖俠客。池景深的一名助理忍不住發(fā)笑,“戰(zhàn)哥,你還是善良人呢。”
“我不善良,這世上有幾個人敢稱自己善良的?”羅戰(zhàn)嚴肅地看向助理。
助理聳聳肩,看向池景深。
“還有什么要說的?”池景深盯著那個正瑟瑟發(fā)抖的化驗員,沉聲問道。
“我也是被迫的,我要是不干,還會有別人干,我女兒在他們手里……”化驗員哆哆嗦嗦,啞著嗓子哭,抖得像是快要散架了。
“別哭委屈,你還偷拿了實驗室的研究經(jīng)費五十萬。那時候的五十萬,能讓你花天酒地一輩子。好好說,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助理冷笑道。
“朱家兩兄弟看中了藥廠,想霸占下來,結(jié)果找不到機會……”化驗員艱難地抬手,抹了一把臉。眼淚鼻涕鮮血,在他的掌心里糊成一團。
“所以讓你下毒?你也下得去手?”助理氣憤地連踢他數(shù)腳。
“要交給警方,還是您自己處理,我就不扌臿手了!绷_戰(zhàn)笑瞇瞇地說道:“了結(jié)這件事,也算是對池太太的一個交待!
助理接了個電話過來和池景深低語了幾句。
“那我就不打擾了,池總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讓人來說一聲,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辦好。另外,這店是我的店,這地方是我的地盤,池總在這里不管做什么,絕對沒有人會過問這房間里面的事。你們今天也絕對沒有來過,像他這樣的人,多一個,少一個,更不會有人在意!绷_戰(zhàn)垂著雙手,笑瞇瞇地說完,帶著人就出去了。
房間里死一般地靜了幾秒,化驗員又像蚯蚓一樣往門口拱。
“這個怎么辦?”助理看著嚇得屁滾尿流的化驗員,憎惡地說道。
這個人,判死刑都算便宜他了!千刀萬剮才能解恨。
溫暖心里燃著熊熊火焰,忍不住想推開門出去,揍死這人!那么多人,那么多家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都是因為這雙罪惡的手。別說用高爾夫球棍揍他,溫暖都想活剝了他!憤怒讓她抑制不住的發(fā)抖,喉嚨也像被棉花堵上了,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池媽媽看了看她,慢慢抱住了她的肩。
池景深起身了。
“羅戰(zhàn)真是有意思,居然主動把這個人找到了!笔煜さ穆曇魪耐饷?zhèn)髁诉M來。
是許水晶的聲音。
溫暖差點就要忘了這個人了。
原來她還在替池景深辦事。
“我給你放水!痹S水晶快步進了桑拿房,調(diào)好了水溫。
他們都沒出去,背對著桑拿房,等著池景深。
“羅戰(zhàn)不會有意示好的,沒有哪個男人會原諒把自己腦袋摁進馬桶里的人!痹S水晶低眸盯著自己的腳尖,小聲說道:“池總,你讓我在白山那里呆了這么久了,把我調(diào)回來吧!
“守在那里。”池景深拉開門出來了,腰上系著浴巾,擦完水,開始穿衣服。
他心真大,也不怕許水晶扭頭偷看他。
許水晶微微側(cè)臉,但眼睛還是不敢抬,委屈地說道:“池總,白山那里的事我都辦好了,為什么不讓我回來?”
“我不喜歡!背鼐吧钪苯亓水?shù)卣f道。
許水晶沉默了幾秒,輕聲說:“知道了,我會把事辦好的。”
助理把暈過去的化驗員塞回了編織袋,小聲說道:“羅戰(zhàn)這個人是笑面虎,這幾年他在黎水賺了不少,喬慢的地盤差不多都讓他給接過來了。這喬家父子也是有意思,居然把地盤拱手讓人了,讓這個從天而降的外來和尚占盡了便宜!
“你知道什么,喬家父子才叫聰明。他們賺夠了,誰愿意繼續(xù)當被打擊的對象?錢都轉(zhuǎn)去了國外,以后就過瀟灑日子了。”許水晶撇嘴,不屑一顧地掃了他一眼。
“你們先出去,水晶留下!背鼐吧罹徛曢_口了,一面扣袖扣,一面走向衣柜邊。旁邊有穿衣鏡,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許水晶垂著眸子,過去關(guān)上了門,走到了池景深的身后,用她只會對池景深一人展現(xiàn)的溫柔神態(tài)問道:“池總,有什么事!
她是回來向池景深匯報上半年白山那邊生意的情況的,若非如此,她平常只能從視頻會議里見到池景深。
“小茗最近怎么樣!背鼐吧畹皖^扣袖扣,沉聲問道。
“還是那樣,抑郁癥很嚴重……又有四天沒有睡覺了,安眠藥劑量越來越大……”許水晶擰了擰眉,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同情的神色,“池總,再這樣下去,她只怕……”
池景深抬起眸子,視線落在鏡子里,沉默了幾秒,眉頭緊了緊,“振南呢?”
“振南哥他一天練拳長達六七個小時,也不好。”許水晶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池景深看。
“他們兄妹住在以前的小院子里,也不接受你的任何東西。小茗治療的開銷非常大,振南哥已經(jīng)去打黑拳了。上個禮拜他打了四場,鼻梁斷了,還斷了三根肋骨。但是他警告過我,如果我敢告訴你,就打斷我的腿!
池景深視線低下,只見色彩黯淡的照片里,丁振南削瘦難看,正揮著拳頭,用力擊打面前的沙袋。照片里沒有丁夏茗的身影。
“很難得才拍到一張照片,他都關(guān)在練功房不出來。”許水晶收起手機,小聲說道:“池總,他們兄妹兩個,是鐵了心要和你絕交了。他們說,并不怨你,只是高攀不起!
池景深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唇角抿了抿。
“哦……我安排過打拳的人,去故意輸給他,也悄悄安排醫(yī)院少收錢。但是地下拳館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們那時候都打過,我能安排一天兩天,安排不了天天。他幾天每場都贏,把人家都揍得差不多快倒光了,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突然就換了一家,環(huán)境更惡劣,拳手和賭博更兇殘……”許水晶的聲音漸小了,眼眶泛紅。
池景深垂下手,盯著鏡子看了片刻,沉聲道:“我知道了。”
許水晶突然大步過去,用力抱住了他的腰,低泣道:“池總,為什么你要把你曾經(jīng)身邊的人一個個全推走?小茗并沒有不喜歡小暖!振南哥和小茗,婧妃,甚至阿姨,都被你推開了。是,小暖是你的愛人,但我們陪你一路過來,不叫鞠躬盡瘁,也是滿腔熱!
“那時候我們幾人,一起開著快艇橫渡南江,把那些阻撓我們新項目開工的地痞打得哭天喊地,一起幾日幾夜不眠不休,去拿下江蘋的生意……我們陪著你東山再起,為什么現(xiàn)在我們就不能留在你身邊了呢?”
“我愛你,也僅僅是愛你而已,絕不敢有非份之想……所求所愿,無非是你能生活得幸福。池總,讓我回來吧。你也需要一個能替小暖擋在前面的人,我愿意擋在她的前面……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我每天都會夢到你,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池景深,我想能天天看到你!
池景深輕輕地拉開了她的手指,抬腕看了看表,平靜地說道:“晚上跟我去個地方,你去準備好。約好的時間快到了,我要陪她們?nèi)コ燥垺!?
許水晶的哭聲噎到了喉嚨里。
池景深哪是那么容易被感動的人,而且他的情緒也不會浮在臉上。任你在他面前梨花帶雨,春風纏綿,他就像真瞎了一樣,看不到!你說了什么動聽的話,在他耳邊也像一陣風掠過,沒有一個字能成功鉆進他的耳朵。
他這種人,心思很大,想裝下整個天下。心思又很小,女人就那么一個能鉆進去的,裝好了,就填滿了,任你是天仙還是女王,你拿著撬棍也難以打開。
這種在他面前像小丑的感覺,溫暖也經(jīng)歷過,完全能夠體會到許水晶的感受。你和池景深談生意,談工作,若讓他感興趣,他會多和你說幾個字。其余的,只怕你說破了嘴皮子,哭爛了眼睛,他都會無動于衷。
“知道了!痹S水晶沮喪又窘迫地擦掉了眼淚,抬手給他整理領(lǐng)帶和肩膀上的褶皺。
這張臉還是那么美,是一種染著鋒利的美。高傲,冷銳,讓人很難靠近。也只有在池景深面前,她才會變成一只波斯貓,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冷漠無視。
可惜,她只能做一只孤單落暮從他面前走過去的波斯貓。
突然,池景深擰了擰眉,手指摁到了眉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