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溫暖挽住他的手臂,慢慢地往前走。
身后圍上去的人越來越多,只有他們兩個緩緩往前,前方有陽光鋪滿長路。
……
高永城瞪大眼睛,身體不停地發抖。手慢慢地往前,接過了池景深遞來的池月的那張照片。
“跳樓?”他喉結沉了沉,啞聲問道。
“嗯。”池景深點頭。
“你逼她的嗎?”高永城看著照片上的年輕的池月,痛苦地問道。
“你在乎她嗎?”池景深反問。
“我他媽的當然在乎她,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高永城大吼起來。
“你在乎她,后來還和大姐生什么孩子。你是男人嗎?”池景深不屑地問道。
高永城啞口無言,他呆呆地看著池景深,眼眶一紅,嗚咽哭了起來。
“我想要有錢,我要想成功,我離開池夏,老頭兒就不會給我這些了。”
“所以讓兩個女人為你犧牲。”池景深擰眉,冷冷地說道。
“我想帶月月走的。”高永城急急地辯解道:“我還……”
“你還替她頂罪,說索道車的事是你做的。”池景深替他說了出來。
高永城抿緊唇,頹然地點頭。他抬起戴著手銬的手,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著說:“替我給她上柱香,多燒點紙。是我負了她。她很好,很好,很好……下輩子嫁個好人吧。”
“索道車的事,是誰做的,你為什么認為是她。”池景深追問道。
“她以前謀算過你,我逃亡的時候和她通過話,她說恨你們,我以為又是她……”高永城仰起頭,長長一聲嘆息。
“以為?”池景深微仰下巴,沉聲問道。
“以為……”高永城緩慢地點頭,雙手撐在桌子上,弓著背站起來,“幫我上柱香……”
“你不問問你女兒的情況?”池景深眉頭微鎖。
“我這輩子都出不去了,沒有我,對她來說更好。”高永城搖了搖頭,拖著沉重的步子往里面走。
車駛出六號監獄,車輪揚起的灰塵飛到了半空,吹到了路邊靜立的一位老太太的身上。風把她花白的頭發吹得高高揚起,手腕上的佛珠隨著也搖擺起來。
這一條路上要隔兩個小時才有一趟公交車,站臺只是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牌。老太太看上去在這里站了好一會兒了,身形有些顫微微的,像是隨時會倒下。
池景深扭頭看了一眼,沉聲道:“停車,帶上她。”
司機把車倒回去,池景深這才看清,這是于廝年的母親。
“于廝年轉過這所監獄了?”他楞了一下。
“沒有吧。”司機搖頭,也是一臉驚訝,頓了幾秒,同情地說道:“老太太都七十多歲了,現在卻落得孑然一身,真是可憐。”
“請上來。”池景深視線盯著老太太,緩聲說道。
司機跳下車,扶住了于媽媽,邀請她上車。
老太太一臉感激地過來,連聲向池景深道謝,在后座另一頭坐好。
那日在于廝年家里,于媽媽穿著雖樸素,但看得出是好料子。現在于媽媽身上的衣服很陳舊,皺巴巴的,染著大塊的污漬。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可能就是她手腕上這串佛珠了。她身上有股檀香的氣味,應該是常年供佛染上的。人很瘦,枯瘦。
“老太太怎么在這里?”司機扶她坐好,看了看池景深,低聲問道。
“我來看親家。”于媽媽雙手合十,念了幾句菩薩。
丁室長夫妻確實是關在這里。
“走吧。”池景深淡淡地說道。
“謝謝先生,佛祖會保佑你們的。”于媽媽微微側身,虔誠地念起了經文。
司機看了看后視鏡,低聲說:“老太太住在哪里?”
“我在河東的福來敬老院。”于媽媽低聲說道。
“那先送您。”司機說道。
“多謝。”于媽媽轉動幾下佛珠,從身上挎的布包包里拿出一副老花鏡戴上,難為情地說道:“我眼睛不太好了,也看不清你們的樣子……”
她一面說,一面扶著眼鏡看向池景深。
司機有點擔心,若老太太知道于廝年和池景深之間的茅盾,會不會突然心臟病高血壓犯了,人死在這車上可說不清了!他猛地加快了車速,大聲說:“您坐好,路不太平。”
于媽媽被顛了一下,連忙扶緊了車門,小聲說:“好嘞,好嘞……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坐好。”司機大聲說道,腳下油門緊踩,往城里急馳而去。
于媽媽一路上特別安靜,閉著眼睛,枯瘦的手指緩慢地轉動佛珠。
一到福來敬老院,司機趕緊跳下車,把老太太扶了下來。
“老太太,到了。”
“謝謝先生,你們會有福報的。”于媽媽滿臉笑容,握著司機的手搖了搖,又向坐在后座的池景深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慢慢地往敬老院里走去。
隔著鐵門,池景深看到敬老院的護工迎向她,扶著她往樓內走。坐在坪里曬太陽的一群老人家也主動和她打招呼。
“人緣倒不錯,可惜生了個禽獸兒子。”司機撇嘴,不屑地說道:“說不定住在這里的老人們,就有人的兒女是毀在于廝年的手里。”
“走吧。”池景深收回視線,淡淡地說道。
“公司?”司機問。
“嗯。”池景深點點頭。
“哪個公司?”司機猶豫了。
“隨便。”池景深直了直腰,閉上了眼睛。
隨便……司機看了看他的臉色,聳聳肩,那就先到哪里算哪里。
……
溫暖三天沒來云中,公司里的人只知道她是帶孩子去看病了,只有迪沙知道她有辭職的念頭。
踏進辦公室,迪沙迎上前來,擔憂地問道:“路易絲,你做好決定了?”
溫暖搖頭。
這個決定非常難做。這個產品是她和迪沙幾人花了兩年多的心血才出來的,現在拱手讓給林惠,真的很不甘心。
“那……”迪沙為難地說道:“普瓦圖今天要召開會議了。”
“那就開會吧。”溫暖大步往會議室走。
國內區的高層管理人員都到了,溫暖走到前面坐下,轉動皮椅,面朝大屏幕坐著。
迪沙和法國方聯系好,會議開始。
普瓦圖笑吟吟地向大家問了好,直接開始主題。
“換了大股東?”
大家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紛紛楞住。但是云中只是法國的一個分公司,法國公司的股東更換不需向云中國際的管理人員通報。
“現在很榮幸地向大家介紹新總裁,林惠女士。”普瓦圖對著鏡頭鼓掌。
溫暖飛快地扭頭看,只見會議室大門被推開,林惠前呼后擁地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林惠和她記憶里的母親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的林惠完全成為了另一個人,歲月在她的眉梢眼角雕刻上了盛氣凌人的尾紋,一身香奈爾高訂的套裝上籠著淡雅的香氛。手一揮,中指上一枚惹眼的鉆戒星光閃閃。
“都坐吧,不必站起來。”林惠環顧一圈,視線落在溫暖的臉上。
按理說,溫暖要把她現在的位置讓出來給林惠坐才對,但溫暖沒動。
“路易絲。”迪沙以為她沒反應過來,俯在她耳邊小聲提醒,“這是新總裁。”
“這是我的養母,在母親面前,兒女多少會有些任性,我喜歡坐在這里,媽媽沒有意見吧。”溫暖唇角一揚,輕聲說道。
會議室里議論了幾句,視線落在母女二人身上。
“當然,你坐。”林惠笑著點頭。
溫暖看她的身后,清一色的外國壯漢,齊齊瞪著她。
外來的和尚念不好經,溫暖一點也不怕。她攏攏頭發,繼續看向大屏幕。
“普瓦圖先生,是不是從此刻起,一切決定由林惠女士做出?”她輕聲問道。
“對,祝你們鴻圖大展。”普瓦圖笑瞇瞇地點頭,拱著手,生硬地說了句中文。
大屏幕關上了。
林惠走到溫暖身邊,手輕輕地摁到她的肩上,捏了捏,笑著說:“云中國際前景很好,要感謝大家為云中國際打下的基礎。”
一陣掌聲響起來。
“我現在做個簡單的人事調動。”林惠雙手壓了壓,大聲說道。
溫暖抬了抬下巴,等著她的下文。
“剛剛你們也聽路易絲說了,我和路易絲是母女。我想讓她更好的鍛煉,所以……”她頓了頓,笑著說:“我想路易絲去主持產品的生產工作。”
這話無異于往會議室里丟了枚炸彈,大家都議論了起來。
溫暖托著腮,沒出聲。
“還有,我要給大家介紹云中國際的新一任執行總裁。許衡先生。”林惠拍手,扭頭看向大門。
溫暖往大門口看。這是林惠從哪里拔來的一根蔥?身寬體胖,像行走中的水缸。
“各位好,我是許衡。”許衡看了一眼溫暖,走到了林惠身邊。
溫暖這時候再不站起來,大家要看笑話了。
其實溫暖明白,林惠就是要惡心她。誰讓池景深毀了她的親生女兒呢?
她緩緩站了起來,笑了笑,輕聲說:“你好,許先生。”
看她神情平靜,大家摸不透她在想什么,都直直地看著她。
“溫小姐好。”許衡的神情有些諂媚。
“繼續開會吧。”溫暖抬了抬下巴,打了個響指,“給林女士和許先生添兩把椅子。”
“路易絲?”迪沙以為她受刺激了,又趕緊提醒她。
溫暖笑了笑,坐回原處,淡淡地說:“等到工作交接完,我會遵母命,去產品處報道。現在繼續開會,把這幾天的工作說一下。”
林惠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看了看溫暖,慢步走到了新加在溫暖身后的椅子前,扶著扶手,優雅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