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葉菲嗎?”
這一個振聾發(fā)聵的問題讓厲正南登時愣住了。
厲正南緩慢的眨了眨眼,沒料到葉恒止會這么直白這么大膽,在這樣的場合直接對他問這么敏感的問題。他沖著四周環(huán)顧了一大圈,看到周圍的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收設(shè)備的收設(shè)備,扛機械的扛機械,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談話。
司瀾和萬詩薇等幾位藝人已經(jīng)暫時被護送回到民宿中休息去了,這個時候不去看葉菲并不是冷漠,對于葉菲來說反而是一種幫助。她需要好好休息,也需要穩(wěn)定情緒,越多人圍著她反而只會讓場面越手忙腳亂而已。
司瀾望著面前泛起一陣一陣漣漪的河水,妖風逐漸的停下來了,太陽膽怯的露出了半邊臉,裊裊煙波從河面上漂浮起來,眼前這樣的畫面不取景拍攝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笑了一下,淡然的反問:“為什么這樣問?”
葉恒止被他給問住了,半晌,勾起了一絲笑意:“好奇。”
“恒止,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厲正南試圖著把話題引導到開去,“這種私事,我希望我們能放在私底下再聊。”
葉恒止垂下了眼瞼,無聲的苦笑。
事后想起來,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沖動的對厲正南問這種問題。這么做,無疑把他對葉菲的心跡也暴露了出來,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親口聽一聽厲正南的答案,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歡葉菲。
“好了,快回去換衣服吧。不然衣服都要干了。”厲正南絲毫也沒有因為剛才的對話而覺得尷尬,毫無間隙的伸出手拍了拍葉恒止的肩膀,笑著提醒。
葉恒止打了個哆嗦,妥協(xié)了。
昨天錄節(jié)目留下來的擦傷在碰到水之后又疼又癢,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簡直急火攻心。他也知道自己必須好好的處理這一道傷,作為演員,必須盡量保持自己門面上的完美。
葉恒止走后,太陽徹底的開了出來。
厲正南憂思重重的趴在欄桿之上,心底里也在反問著葉恒止剛才丟給他的那個問題——厲正南,你喜歡葉菲嗎?
得知葉菲因為拍攝片頭而差點落水淹死,蘇里立即從民宿的木床上跳了起來,不顧形象的穿著拖鞋,一瘸一拐的抱著一堆衣服就跑到了厲正南發(fā)的定位這里。
一推開門,看到像只海獅一樣濕噠噠的躺側(cè)屋,虛弱得仿佛去了半條命的葉菲,蘇里心疼得都快哭了出來,紅著眼低罵了一句:“老娘真是信了你的邪……”
屋子里沒有幾個人,跟組醫(yī)生剛給葉菲量完體溫,這會兒正在旁邊的桌子旁用開水替她先泡一杯板藍根。總之剛才他給葉菲做了一套系統(tǒng)的檢查,暫時沒查出什么毛病,泡的這杯板藍根也是為了預(yù)防淋了水之后會感冒。
厲正南也在,此時的他剛聽完醫(yī)生對葉菲的診斷,然后順便給剛才幾個下了水的幾個員工也領(lǐng)一些板藍根。要是不提早預(yù)防的話,恐怕一下午的工夫,幾百號人都要流鼻涕了。
厲正南剛把板藍根拿在手上,結(jié)果就看見蘇里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看得出來蘇里出來的時候應(yīng)該很著急,上半身套了件綠色的蕾絲ol線衣,下半身則穿了一條紅色的休閑褲,腳上還踏著毛茸茸的粉色棉拖鞋,整個形象那叫一個“驚世駭俗”。
蘇里的懷中抱著幾件衣服,整個人氣喘吁吁的,一看到角落里的厲正南,頓時朝他這怒沖沖的走了過來,劈頭蓋臉的就問:“厲正南,怎么回事!葉菲怎么又出事了?怎么的,你們兩個是前世的冤家還是今世的對頭,這是命中八字相克呢?我就這么一早上沒盯著,她怎么又出意外了?還真是邪了門了!”
上一次在麗聲麗影工作室發(fā)生的那個電梯事件就把她給嚇得不輕,結(jié)果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她是真的再也經(jīng)不住這樣嚇唬了,萬一葉菲和蕭美人一樣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話,她一定會恨死自己。天曉得蕭美人去世的時候她有多么的內(nèi)疚。
跟組醫(yī)生看見眼前的這幅狀況,識趣的以到隔壁看一看葉恒止為理由閃了出去。
“蘇里,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解釋。事情是這樣的,葉菲的這一次意外是吊臂引起的問題……剛才拍攝的時候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促使吊臂直接發(fā)生了偏移,當時鋼絲就斷了。不過你放心,還好葉菲沒什么大礙……”厲正南本來就在自責,現(xiàn)在蘇里這樣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他,他就越發(fā)覺得愧疚了,忙好聲好氣的道歉,“蘇里,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的藝人。你想要怎么罰我都行,或者你打我出出氣也好。”
如果說第一次的電梯事件是因為他的粗心大意所釀成的話,那么這一次的事故原本是可以預(yù)防的。
要是他當時堅持一條通過,不讓萬詩薇和葉菲再拍第二條,這一場災(zāi)禍就不會發(fā)生了,或許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圓滿的拍完了整個片頭。
眼下一切行程都被擱置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資金在流失。但是,錢不算什么,一切都沒有人命重要。錢沒了他還可以再掙,人沒有了的話便追悔莫及了。
“我打你做什么……”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蘇里突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沮喪的抱緊了懷里的衣物,“我最該打的人是我自己。”
蘇里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了蕭美人墜臺那一瞬間的畫面,那個畫面比她這輩子所看過的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要可怕,以至于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睡覺,只要一閉上眼,她的眼前就會晃動著那宛如詛咒的一幕。
蕭美人墜臺的時候她就在臺側(cè),她就親眼看著那么一條鮮活的生命幾秒之間就隕落在自己的面前,短暫到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那一個月,蘇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過來的,每天睜開眼就是鋪天蓋地的電話短信還有電臺采訪,每個人都想著從她嘴里撬出一點和蕭美人離世有關(guān)的深度細節(jié),從蕭美人身上撈這最后一筆金。
其實算起來,蘇里已經(jīng)算很堅強了,她沒有被這種事情嚇到退圈,反而還勇敢的站出來為蕭美人的死打包不平。只是諷刺的是,她努力收集來的所有證據(jù),在上交給公司之后,卻馬上被公司打了回來,并且公司還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對外發(fā)了訃告,終結(jié)了蕭美人事件。
蘇里真的很愧疚很愧疚,她至今仍覺得蕭美人的死沒那么簡單。
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裝作沒事人,企圖讓生活恢復到從前的平靜,直到接手了葉菲……葉菲的遭遇讓她埋藏在心底的內(nèi)疚一下子全都噴發(fā)了出來。
蘇里失控了,哽咽的抽泣著:“我才是那個最不負責任、最應(yīng)該被叱罵的人。我根本就不配做什么經(jīng)紀人……我連自己的藝人都看不好,美人也罷、阿美也罷,葉菲也罷……阿南,你知道嗎?我能感覺得到,美人她現(xiàn)在還在我的身邊,她一定還有什么話想要告訴我,而我呢?那一天彩排的時候我中了暑,美人擔心我身子吃不消,就讓我去休息室里睡覺,不用陪她去前面彩排,如果當時我堅持陪在美人身邊,跟她在臺上的話,或許今天的結(jié)局就不一樣了。”
蘇里字里行間都帶著壓抑的哭腔,天生的好勝讓她從來不允許自己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懦弱,一直都努力的扮演著女強人的角色,她有生以來表現(xiàn)得最失態(tài)的時刻大概就是那一次在殯儀館的時候,哭得鼻涕花都開了,偏偏那副窘態(tài)還被葉菲給看到了。
這樣想來,她在很早以前就和葉菲打過照面了呢。
“蘇里,你別這樣……”蘇里突然提到蕭美人,厲正南也跟著難受了起來,這段時間他一直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但事實證明,蕭美人這個名字仍然是他心頭的朱砂痣,厲正南輕聲的安慰道,“那只是一場意外,意外是不受人控制的,沒有人愿意看到那樣的結(jié)果,如果你在臺上的話,或許你也會受傷……”
“受傷最好,那一天該去死的人應(yīng)該是我,而不應(yīng)該是美人。”蘇里自暴自棄的笑道,“美人的前途那么光明,擺在她面前的道路是那么寬敞。她那么熱愛這個圈子,而且又那么的有天賦……”
“蘇里,你說什么胡話呢?”厲正南瞪著眼前的蘇里,第一次露出了嚴肅而冷峻的表情,“沒有誰是應(yīng)該死的。美人的死你不要太自責,人死不能復生,如果美人真的聽得到的話,她一定不希望你一輩子都像現(xiàn)在這樣活在愧疚之中。”
蘇里苦笑:“也是,活著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了。”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仍舊放不下心里的這個包袱,特別是在葉菲一次又一次的出事之后……她心里隱約覺得不安,就怕葉菲會跟蕭美人那樣,突然哪一天遭遇不測,就離開人世了。
躺在隔壁的葉菲動了動手指,心里五味陳雜。
她不曉得蘇里一直在用這件事折磨著她自己,蘇里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就連厲正南也說服不了她,那么她安慰也肯定是無濟于事。
葉菲本來覺得她的死因是人為又或者只是意外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蘇里的這一番話讓她登時明白,世界上還有人在因為這起悲劇而飽受煎熬!
無論是意外還是蓄謀,她都需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