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之緩緩開口，聲音淡淡，但卻無法讓人忽視。
馬皇后猛的回過頭來，雙目死死的瞪著李晉之，看了好半響。
最終，她頹廢的轉過身去，望著病床上的皇帝，眼淚流淌個不停：“陛下，你睜開眼睛看看吧！看看你的好兒子，你還沒去呢，就這么對待妾身……”
李采薇：“……”
一向手段狠辣，大權獨攬的馬皇后，現在也只會一哭二鬧了嗎？果然是她離開南越太久了……
“母妃，是彩芝的錯！求您責罰！”李彩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滿臉愧疚，淚水漣漣：“只求您千萬別再這么說了……”
馬皇后根本就不看她，只是不停的指桑罵槐：“陛下啊，您還是別醒來了，看到那沒臉沒皮的人，只怕立刻就得氣死，倒不如昏睡著，能撐得一刻是一刻……”
‘沒臉沒皮’說的自然就是李采薇了。
回來之前，李采薇就考慮過這個問，也曾猶豫過許久，馬皇后這樣的話，并不能傷害到她。
她是南越的三公主，父皇的女兒，為什么就不能回來？
她淡定，李晉之卻變了臉色：“母后說清楚，誰沒臉沒皮了？您照看父皇已經好幾天都沒合眼了，還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兒臣心疼您。”
話音落，便有宮人上前來攙扶馬皇后，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李采薇以為馬皇后會勃然大怒，怒斥李晉之，畢竟一個皇子當眾命令一朝國母，本就不合規矩。
可沒想到的是，馬皇后卻是嘴角抽動了一下，眼中射出一道狠厲的光芒來，死死的握住了皇帝放在被子上的枯手，哭道：“本宮不累！本宮會一直陪著陛下！”
“母后。”李晉之放緩了語氣，但神情依舊冰冷，甚至帶了一絲不耐煩：“您這樣下去會累垮的，到時候天下人豈不是要怪罪太子殿下不孝？為了殿下的名聲著想，母后還是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說完，回頭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太子李衡。
李衡滿臉都是無奈，不由的怒瞪馬皇后一眼。
真是的，不知道他們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巴結越王嗎？竟然鬧到這樣的地步！他順著李晉之的話點點頭，然后大踏步走上前來，沖著皇后道：“母后，您累了，兒臣扶您下去休息吧……”
若是以往，馬皇后當然分得清楚輕重緩急，也會就坡下驢，畢竟她與太子的利益一致，當初拉攏越王就是她給太子提的建議。可是如今，皇帝的臥榻邊上站著蕭貴妃，站著李采薇，這兩個曾經最大的死敵，曾經的手下敗將，猶如王者歸來一般，而她卻灰頭土臉，馬皇后根本就忍不下去。
不僅忍不下去，還大發雷霆，一把甩開了太子的胳膊。
“本宮說了不走！要一直陪著陛下！倒要看看，你們誰敢上前動手……”馬皇后說著，一雙眼睛陰測測的瞪著李采薇，還有被她攙扶著的蕭貴妃。
冷宮里生活這么多年，蕭貴妃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風華絕代，鬢邊上多出了幾縷白發，整個人比當初李采薇出嫁的時候，蒼老了很多很多。
看到她的樣子，李采薇的眼眶一陣陣發紅，她強自忍者沒有落淚。
“母后，你……”李衡嚇了一大跳，他從未見過馬皇后有如此失控的時候！他把這歸咎于皇帝病重的緣故，當下回頭，滿臉歉然的對李晉之道：“三弟，父皇病重這么斷日子，母后她天天以淚洗面，很是悲痛，沒有父皇，她怕是支撐不下去，就讓她留下來吧！“
李彩芝也在一旁紅著眼圈，低低道：“越王殿下，求您了……”
李晉之沒有答話，卻是扭頭看著李采薇。
意思很明白，李采薇點頭，他就停止攆人，若是她搖頭，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將馬皇后攆下去。
李采薇本著不想得罪人的想法，剛要點頭，卻從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馬皇后的眼神里射出一道陰狠的目光來，轉瞬而逝。
這瞬間激起李采薇心里的怒火！
想到這么多年跟母親受到的苦楚，所有一切的磨難都是來自馬皇后，還有她身邊的李彩芝，李采薇的心瞬間冷了下來，她淡淡的看了李晉之一眼，道：“晉之哥哥，你說的對，母后她實在太過勞累了，需要休息……”
“還是采薇你最有孝心。”
李晉之聞言輕輕的笑了一聲，緩緩的朝著身后一揮手。
兩個侍衛當即上前，不由分說就將馬皇后從皇帝的床榻邊上拉了下來。
“放開本宮——”馬皇后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個人牢牢的握著皇帝的胳膊，就是不肯松開，也不知道侍衛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她忽然之間胳膊再也使不上力氣，整個人不由自主的被侍衛架了起來。
被拖出去的時候，馬皇后還在聲嘶力竭的大喊著，目光如同淬了毒似的死死瞪著李采薇，還有蕭貴妃：“陛下會醒來的！陛下醒來之后，一定將賤人送回冷宮里去！送回冷宮里去！還有小賤人！沉塘！沉塘！”
李晉之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冰冷起來，嘴角上也露出一抹諷刺：“父皇自然會清醒，有些人玩的那些把戲，遲早都會被陛下看穿！”
馬皇后忽然像是被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隨即被侍衛拖出了大殿。
這寢殿外頭，烏壓壓的跪著一些皇親國戚，還有朝中大臣，但是馬皇后被拖出去，沒有任何一個人發出反對的聲音，從頭到尾，無人吭聲。
就連馬皇后的親生女兒，大公主李彩芝，也不過是低低的啜泣著，沒有為自己的母親求一句情。
李采薇面對這樣的情況，不由的微微吃了一驚。
李晉之這些年到底都經歷了什么？為什么這些人都這么怕他？只怕外頭跪著的那些朝臣們，有一多半都是他的人吧?
李采薇膽戰心驚的想著，她呆呆看著李晉之的側言，忽然覺得，有些不認識他了。
“采薇，來，你多年沒有見父皇了，一定很想他。”李晉之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一伸手，扶著李采薇往皇帝的床榻邊上走去，馬皇后走后，很大的空隙騰了出來。
李采薇遲疑了一下，才在皇帝的床邊坐下，也是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去看病床上的南越帝，只見他臉頰深凹，臉色枯敗，雙目緊閉，露在被子外頭的手臂青筋爆起，那樣子就像是已經咽氣了似的。
但李采薇知道，南越帝還活著。
否則宮里不會這么平靜，甚至張燈結彩。
“父皇……”旁邊忽然傳來的一聲低低啜泣，打斷了李采薇的沉思，她不由自主的扭過頭去，看向一旁的李彩芝。
這么多年未見，這個大姐還是那般的光彩照人，即便是哭泣，也是這般的楚楚動人，如此好姿色，又嘴甜如蜜。難怪受到父皇千般寵愛。
只是，她在南越多年，好像并未聽說過這位長姐出嫁了的消息，李彩芝比自己大上三個月，今年已經二十有二，還不打算嫁出去嗎？
等南越帝一死，她就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只怕就是老姑娘了。
即便貴為公主，只怕也輕易嫁不出去。
李采薇若有所思，只看了李彩芝一眼，便扭過頭去神情復雜的看著皇帝，即便這滿屋子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淚珠，傷心無比，但她就是哭不出來。
看到南越帝現在這個樣子，李采薇竟然覺得隱隱有種痛快的感覺。
李晉之走上前幾步，坐在她身側，悄悄的用手握住了李采薇的手臂，用眼神來安慰她：“采薇，你不要太傷心難過了，太醫說了，父皇很快就會醒來……”
李彩芝站在一側，目光幽幽的注視著兩個人相握的手，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來。這個三妹已經出嫁，并且和親北狄，怎么會……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深深的嘆息一口氣，李采芝像是被刺痛了眼睛似的，猛然將目光轉向一旁，并不看兩個人。
李采薇在皇帝的床前守了很久很久，李晉之一直陪著她，外頭大殿上那些大臣們也都堅守著不肯離去。直守了兩個多時辰，皇帝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期間，太醫們曾經三次查看皇帝病情，得出的結論是，陛下目前病情穩定，但什么時候醒來，不確定。
有宮人遞進來熬好的，黑乎乎的湯藥，李晉之看了一眼，伸手接了過來。
先讓試藥的太監嘗了，李晉之端著就在床前坐下，吩咐宮人將皇帝扶著坐起：“不能再等下去了，父皇必須喝藥！”
剛要喂，李采薇就開口道：“晉之哥哥，還是我來吧！你的手是用來拿刀用劍的，豈能做伺候人的活計。”說著，不由分說的從李晉之手里面接過了藥碗，舀起一勺來，放在嘴邊上輕輕的吹了吹，遞到皇帝嘴邊。
只可惜，皇帝牙關咬的死緊，那一勺藥根本就沒喂進去，全灑在枕頭上了。
“父皇！”
李采薇低低的叫了一聲，忙拿出帕子來，手忙腳亂的替皇帝擦拭。
這一次，李晉之從她手里面接過了帕子，溫柔道：“采薇，你坐著就好，還是本王來吧。“
李采薇滿是感激的看了李晉之一眼，然后輕輕的點了下頭。
李彩芝在一旁看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不住的低低問道：“三妹，你……怎么突然從北狄回來了？”
是北狄的太子對你不好？還是你自己不堪忍受逃出來的？
就差沒有指著李采薇的鼻子罵她水性楊花了，正常出嫁女子，哪里有回娘家，還與別的男子卿卿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