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采薇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她的目光，刺的李衡心生郁悶，瘦長的臉龐上掠過一抹陰霾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李晉之握著李采薇的手，轉(zhuǎn)身朝著皇輦走去，李衡在身后呵呵的笑道：“三弟，采薇，你們是進宮去看望父皇嗎？正好，本宮也要去！就一起走吧！”

說著，不等李晉之拒絕，便飛快的爬上了皇輦。

“晉之哥哥……”李采薇看到李衡，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恐懼之色，她不會忘記，在自己年幼之時，這位太子殿下是如何折辱她與母妃的！

“別怕……”李晉之用手輕輕的拍了一下李采薇的手背，柔聲道：“有本王在。”

那寵溺的樣子，看的李衡目瞪口呆。

一直都以為越王李晉之是不近女色，所以才推卻了父皇給他賜婚的京城貴女，鬧了半天，這位越王心里面喜歡的人竟然是那個早已經(jīng)出嫁了的三公主李采薇！

難怪這些年，李晉之一直都表現(xiàn)的悶悶不樂，感情是心愛之人被搶，心里郁悶啊！

李衡唏噓不已，看向李采薇的目光多了一絲凝重。

看樣子，要想討好越王，得從自己這個三妹身上下手啊！

李采薇很不喜歡李衡這個兄長看自己的眼神，一直都低垂著頭，默默算計著時辰，從宮門到皇帝所居住的寢宮大概要一炷香的時辰，就快了，馬上就要到了……

馬車行駛過堅硬冰冷的宮道，發(fā)出轆轆之聲。

縱然皇輦里放置的有炭盆，但是一路從風(fēng)雪之中穿過，還是有些冷的，李采薇剛剛動了一下身子，便感覺到一塊溫暖的披風(fēng)罩在了自己身上。

她迅速抬頭，就看見李晉之來不及收回的手臂，以及，沒穿披風(fēng)，只著薄薄錦袍的他。

“晉之哥哥！你就不怕冷嗎？這樣不行！”李采薇急了，連忙伸手就將要身上的披風(fēng)解下來。

李晉之連忙伸手阻止：“別，馬上就要到了，脫來穿去的，你會生病的！本王皮糙肉厚，不怕凍。”

哪有人會不怕冷？

李采薇根本就不相信這個說辭。但她拗不過李晉之，只得作罷。

“三弟對采薇可真是心細如發(fā)啊！令本宮自嘆不如……”李衡坐在對面，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臉上笑瞇瞇的，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懷好意：“對了，越王側(cè)妃身懷六甲，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三弟這回不光光有了王妃，就連兒子都有了，這可真是雙喜臨門啊！”

李采薇聞言渾身頓時一顫！

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猛然抬起頭看了李晉之一眼，顫抖著嘴唇問：“是菊兒？”

“采薇，你沒事兒吧？”李晉之一把握住了李采薇的手，滿臉都是焦急之色。

李采薇執(zhí)拗的看著他。

李晉之無奈，只得微微的點點頭，嘆息道：“是。”

李采薇放在李晉之胳膊上的手一瞬間無力的垂落下來，臉上的歡喜與雀躍全都沒有了。

“采薇，菊兒根本就不是你我之間的阻礙……”李晉之緊緊的握著她手，有些緊張的道：“自從知道你要回來的那一天起，她就非常開心，天天期盼著你回來……”

李采薇又是一驚：“你已經(jīng)告訴菊兒了？”

李晉之低頭握著她手，道：“我曾寫信告訴過她。”

李采薇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心亂如麻，根本就沒有想好要怎么面對菊兒，那是拼死保護她，自己慘遭凌辱的菊兒啊！她怎么能，怎么能……

“采薇……”李晉之的神情里多了一絲哀求。

李采薇心里卻有些火大，她很想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把菊兒懷孕的事情告訴她！那樣的話，她就不會……

可是抬頭的一瞬間，李采薇看到了對面滿臉幸災(zāi)樂禍的李衡。

她立刻將所有的憤怒都壓了下去。

無論如何，他都是她的晉之哥哥，是為了自己犧牲良多的晉之哥哥，她不能，不能當著李衡的面兒，讓他難堪。

有什么話可以以后再說，卻不能讓李衡看笑話。

“晉之哥哥，這件事以后再說。”李采薇深吸一口氣，重新握住了李晉之的手，心情沉重道：“等下就要見到父皇了……”

李晉之欣喜不已，聞言不停的點頭：“好！我聽你的。”說完，咧嘴一笑，仿佛所有疑問都融化在他這滿滿的笑容里，再也無法讓人抗拒。

李衡在一旁心里頗不是滋味，心里深深的感到失望，明明一場好戲就要上演，偏偏還沒開場就偃旗息鼓。

他不甘心的道：“聽說小妹被北狄太子傷的太重，今后都不能生孩子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不過幸虧有越王側(cè)妃啊！”

“閉嘴！”李晉之雙目冷冷的瞪了過來：“下車！”

李衡見了他的神情，知道自己是真的惹怒了李晉之，神情不由的有些瑟縮，但下一刻就暴怒出聲：“三弟，你怎么跟本宮說話的！本宮可是太子！你說讓我下車我就下車……”

李晉之沒有多余廢話，直接動手攆人，李衡卻死死賴在車上，說什么也不下去，眼看著皇帝的寢宮就要到了，事情卻越鬧越大，李采薇適時開口，勸道：“晉之哥哥，算了。”

李晉之這才罷手。

堂堂一國太子，要是這么輕易的被人丟下車馬車，那該多丟面子！

李衡松了一口氣，心里對面前的這兩個人個更加的憎恨，但臉上卻露出討好的笑容來：“三弟，你的脾氣也實在是太大了……”

李晉之與李采薇都明白這人是個什么東西，沒人答話。

車內(nèi)氣氛瞬間變得很尷尬。

卻在這時，南越帝所居住的寢宮到了。

“采薇，小心些。”李晉之當先下了馬車，回過身來就來攙扶李采薇，動作小心翼翼。

李采薇抬眸看著眼前那座巍峨壯觀，燈火通明的寢宮，稍一遲疑，還是扶著李晉之的胳膊慢慢下了馬車，兩個人一同往寢宮內(nèi)走去，碰見的太監(jiān)宮人全全部恭敬請安：“參見越王殿下！”

“起來吧。”李晉之擺擺手，挽著李采薇的胳膊進內(nèi)殿里去了。

李衡從馬車里下來時，眼前哪里還有兩個人的影子？原本他是想在進寢宮之前，與李晉之說一些悄悄話的，但現(xiàn)在，只能放棄了。

“見過太子殿下……”

見到李衡，殿外守衛(wèi)一點也不驚訝，紛紛請安，但李衡因為憤怒，并未理會他們，徑直就走進了大殿。

皇帝病危，所有的皇子公主，乃至后宮嬪妃都聚集在此，人人臉上憂心忡忡，聽到走進來的腳步聲，有不少人紛紛回頭。

當看見李晉之時，眾人的表情還算正常，但是當看見俏生生立在李晉之身側(cè)的女子時，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子睜圓了。

“那是誰？是不是已經(jīng)出嫁和親北狄的三公主？看著好像啊……”人群里，有人悄悄的議論著。

那端端正正坐在龍床邊上，雍容華貴的南越皇后馬氏，漫不經(jīng)心的抬眸掃了李采薇一眼，下一刻，臉色大變。

“李采薇？你這個賤人怎么回來了！”

那兇狠的樣子，與記憶里并無二致。

李采薇一看到馬氏，就想到那些年冷宮里，馬氏帶著人，一次次趾高氣揚的折辱，她本能的感到一絲怯懦，但下一刻，右手就被人握住了。

李晉之站在她的身側(cè)，這莫名給了李采薇一些力量，接下來的話語更是讓她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母后說的沒錯，采薇是回來了，父皇病重，她來探望自己的父親，難道不應(yīng)該嗎？”

李采薇定定神，就著他的話上前一步，沖著馬皇后微微一屈膝，行了個標準的禮：”采薇見過母后，愿母后福壽安康，洪福齊天。“

“看見你，本宮沒有立刻氣死就算不錯的了，還想洪福齊天？”馬皇后冷冷一笑，看著李采薇的目光充滿了濃濃的不屑，說出來的話更是毫不客氣：“老三，陛下對你恩重如山，命你掌管數(shù)百萬南越大軍，你就是這么報答他的？把這逆女找回來，你是存心氣死他嗎？”

“兒臣從未這么想過，母后為何會如此偏激？”李晉之假裝不懂：“采薇是父皇的女兒，更是為了南越，和親北狄，她怎么就不能回來看望父皇？如此功勞，父皇見了她只有欣慰，怎么會氣死？”

這話說的，還真讓人從字面上挑不出毛病來。

皇帝不喜歡李采薇這個女兒，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沒人翻到明面上來說。李晉之假裝不懂，馬皇后還無法當眾揭穿。臉色十分的難看，礙于李晉之手里面的勸慰，她還不敢把話說的太過難聽。

畢竟她的兒子，當朝太子李衡，日后登基，還要完全依靠李晉之，現(xiàn)在，可不能將這個手握兵權(quán)的王爺給得罪盡了，否則，于他們母子沒有半點好處。

理智上這樣想，但馬皇后心里面一點也不平衡，尤其是看著李采薇面色平靜的站在李晉之的身邊，那張臉出落的比未曾出嫁時還要美麗，她就跟吞了只蒼蠅似的，惡心無比。

底下其他人的臉色，也是五顏六色，或妒忌，或震驚，或幸災(zāi)樂禍，或怨恨，或白眼，不一而足。坐在馬皇后右手邊的女子，正是長公主李采芝，一身的縞素，哭的雙眼紅腫，其他人都紛紛看笑話時，她的眼睛卻是緊緊的盯在李采薇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

這個妹妹，出嫁了這么多年，原本以為她已經(jīng)死在北狄那樣荒涼的邊陲小國里了，沒有想到，她居然回來了。

還是李晉之帶回來的……、

李采芝心里面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在馬皇后再一次的開口諷刺李采薇時，她忽然站起了身來，一步步走到李采薇面前，親親熱熱的挽住了她的手，道：“妹妹回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了，來，坐這邊吧！父皇吃了藥剛睡，等再過一個時辰，他差不多就醒了……”

李采薇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的掙開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印象里，她與自己這個姐姐并無多少見面的機會，她是冷宮不受寵愛，不受待見的公主，而李采芝，是深受皇帝寵愛，嬌生慣養(yǎng)的大長公主，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兩個人過的是天差地別的日子，平日里也無交集，怎么這會兒突然這樣熱情？

“妹妹？”李采芝也沒料到李采薇會是這個冷漠的態(tài)度，見狀不由一呆。

“采薇……”卻在這時，角落里忽然有一道沙啞的，低低的聲音響起，李采薇轉(zhuǎn)過頭去，就看見自己的母親蕭貴妃正眼含熱淚的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激動的看著自己。

這么多年沒見，蕭貴妃老了，也更加的沒有了當年的氣度與風(fēng)華，現(xiàn)在的她，就是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罷了。

“母妃！”李采薇一看見她，頓時熱淚盈眶，什么都顧不上的奔過去，一把將母親抱進懷里面，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落。

“嘖嘖，還真是母女情深哪！可你們這當著陛下的面兒號喪是幾個意思？”馬皇后嗤之以鼻：“趙公公在哪里？真是玩忽職守！這可是陛下的寢宮！什么人都往進放……”

旁邊有宮女低低的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并不是趙公公的錯，蕭貴妃娘娘，是長公主殿下帶進來的。”

此言一出，馬皇后頓時吃了一驚，不可置信的轉(zhuǎn)過頭去看向身邊女兒：“采芝！你糊涂了！”

“母妃，父皇昨日說過他想見蕭貴妃的……”

李采芝滿臉的委屈：“女兒也是不忍心看父皇傷心，這才……”

“好！真是好的很！”馬皇后怒氣沖沖的瞪著自己女兒，怒道：“吃里扒外的東西！滾一邊去！”

李采芝從來也沒有聽到過如此辱罵之言，并且是出自自己母親之口，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李采薇擁著蕭貴妃回過身來，神情復(fù)雜的看著李采芝，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為這位大姐，她的母親才能出現(xiàn)在這里。

“蕭貴妃是父皇嬪妃，自當出現(xiàn)在這里，請問母后有什么意見不讓她出現(xiàn)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