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牢房,又陰暗又潮濕。
里面終年彌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一般人在這兒待不長時間,留下的,不是亡命之徒,就是茍延殘喘之人。
今日牢房里來了一個大人物,是被皇帝的御林軍首領親自押解過來的。牢頭不敢怠慢,當下收拾出最干凈的一間牢房來,讓太子宇文離住了進去。
一出了牢房,牢頭就大松一口氣:“真是嚇死老子了!”誰能想到當朝太子也會進吏部牢房呢?
然而下一刻,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就在他身邊響了起來:“林大人……”
林牢頭嚇了一大跳,抬眼去瞧時,卻見一個年紀四十上下,一臉威嚴的嬤嬤,穿著藍色對襟襖,戴著金發簪,渾身的氣勢莫可逼視。
林牢頭人在吏部,卻有一顆努力攀爬向上的決心,早早打聽過宮里主子們身邊伺候的都有些哪些人,他一眼就認出了面前這位嬤嬤,乃是當朝皇后身邊的女官蘇姑姑,頓時渾身一顫。
“蘇姑姑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本官也好派人去接……”他陪著笑臉迎了上去。
蘇姑姑淡淡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在哪里?”
原來是為了太子!
林牢頭恍然大悟,連忙伸手朝著右手邊最靠里的牢房一指,道:“在那邊!需要本官替你引路么?”
“不用了。”蘇姑姑搖搖頭:“林大人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說著,順著地牢里陰暗潮濕的通道,朝前緩緩走去。
林牢頭想了想,終究沒敢跟上,卻也不敢遠離。
最里面的牢房里,靠墻的床上,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人,面色冷清,渾身貴氣,與這牢內情形格格不入,不是宇文離又是誰?
蘇姑姑面色復雜的望他一眼,嘆息一口氣走上前去:“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宇文離聽到喊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蘇姑姑,臉上終于多了一絲表情:“是母后派你來的?”
“是。”
蘇姑姑站在牢房外,隔著柵欄望著宇文離:“太子殿下,您這又是何必呢?能將一向寵愛您的皇帝陛下氣成這樣,殿下真是厲害。皇后娘娘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宇文離聞言垂下了頭,面有愧色:“是本宮對不起父皇。”
“殿下既然知錯,何不向陛下承認錯誤呢?”蘇姑姑勸道:“只要態度誠懇,您明日便能從這里出去……”
“不。”
宇文離聞言緩緩搖了搖頭:“父皇不答應本宮去嶺南,本宮不會認錯!”
“殿下!”蘇姑姑無奈道:“您到底是有什么原因,非得去嶺南不可?皇后娘娘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宇文離苦笑:“想不出就想不出吧!連累她被父皇責罵,是本宮的錯。”
“殿下可是為了失蹤的太子妃?”蘇姑姑忽然道:“這件事與凌王殿下有關?”
宇文離抬眸瞧了她一眼,點頭承認:“是!”
“殿下!”
蘇姑姑立刻變得驚慌失措:“您就為了一個太子妃,放棄出征,在大殿上當眾頂撞陛下?還被關進了這里!值得么?”
“值得。”
宇文離沉聲道:“本宮不能想象,沒有了太子妃,日子要怎么過下去,所以,必須找到她不可。”
蘇姑姑愕然的望著宇文離,他臉上那抹堅定神情嚇到了她。
“殿下……您三思啊!”
良久之后,蘇姑姑猛然彎腰跪了下來,一臉沉痛:“您如此執迷不悟,皇后娘娘就是想勸說陛下放了您,恐怕也不行啊!”
“你回去告訴母后,不必在父皇面前替本宮求情。”
宇文離道:“本宮不想連累她。”
蘇姑姑一臉沉痛,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了。
半個時辰后,她終是一臉失望的離開了。
……
昭云宮內,劉皇后面無表情的聽蘇姑姑稟報大牢內的情形。
“太子當真這么說?”
“是的。”
蘇姑姑點頭:“老奴足足勸了一個時辰,都沒能讓太子殿下改變心意,是老奴的錯……”
“跟你無關。”劉皇后苦笑著搖搖頭,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嘲諷之色:“宇文家還真是專出情種,不過一個女人罷了,還是南越公主,太子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陛下將他關起來是正確的。”
“娘娘!話可不能這么說。”蘇姑姑勸道:“您該想想辦法,將太子殿下從大牢內救出來啊?”
“救什么救?”
劉皇后冷笑:“關在大牢內,是能少塊肉還是怎的?誰敢欺負他不成!正好讓太子這段時間好好反思反思,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是……”蘇姑姑一臉為難:“陛下應當不會關太子殿下太久的……”
“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
劉皇后微微昂起了頭,臉上有孤擲一注的決絕:“嶺南之行絕不允許!本宮自然有辦法,讓太子出不了大牢……”
“娘娘高明。”
蘇姑姑聞言目光閃了閃,當即心悅誠服的夸贊起來。
然而劉皇后面上卻無多少開心,她擺擺手,對蘇姑姑道:“你去,讓御膳房做一碗翡翠羹,給陛下送過去。”
蘇姑姑點頭:“奴婢這就去做。”
劉皇后有些疲倦的靠坐在貴妃榻上,忽然道:“你說,這個太子妃,是不是到了廢除的時候……”
此話一出,已經走到大殿門口的蘇姑姑身子猛然一僵。
她慢慢回身,勸道:“娘娘,廢除太子妃之事,茲事體大,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決定的。”
“她人都已經不在皇宮里了,還占著這個位置做什么?”劉皇后聞言嗤笑一聲,擺擺手道:“行了,你去吧!”
“是,娘娘。”
蘇姑姑福了福身,低眉順眼的退了下來。
走出殿外,她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劉皇后想到做到,當天晚上,便向皇帝宇文嵐提出廢除太子妃的話來。
然而宇文嵐并不贊同:“皇后,你這是不懂朕的苦心哪!如今兩國交戰在即,南越那邊正愁沒有借口發兵,你就把由頭遞過去了!朕煞費苦心的將太子妃失蹤一事隱瞞下來,為的什么你不清楚么?”
劉皇后心中暗恨,臉上卻擺出一副委屈的神情來:“陛下,你我夫妻一體,妾身如何不懂你的苦心?只是,太子妃已經不見了,這件事遲早都要暴露。與其這樣,不如先發制人,咱們先將太子妃失德之事昭告天下,再行廢除,日后,即便南越那邊不滿,也無話可說。“
“你當南越帝是傻的啊?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宇文嵐無奈嘆氣:“朕知道你對這個太子妃并不滿意,但眼下,還是莫要輕舉妄動的好。”
劉皇后見勸不動他,面色不禁難看起來:“太子這次一意孤行,非要去南越,為的就是太子妃,妾身提前把話說在前頭,無論這李采薇能不能找回,她都不能再做太子妃了!”
“什么?”
宇文嵐聞言吃了一驚:“太子這一次要去嶺南,為的就是……”
“不錯!”
劉皇后點點頭,道:“要不是這個原因,臣妾才不愿意做惡人,遭陛下厭棄不說,還讓太子記恨!咱們北狄的太子,將來是要繼承皇位的,怎能如此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宇文嵐沉重了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看來朕的確需要敲打一下太子,皇后也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
“妾身告退。”
劉皇后得了滿意答案,這才福身退下。
宇文嵐立刻將心腹大將叫了來:“你去天牢中,將太子帶來見朕!注意了!不要讓人看見!”
“微臣遵旨!”
……
一連三天,都在匆匆趕路。
李采薇對北狄一點也不熟悉,她從每日日出日落中看出,他們這一路是在往南邊而行。
宇文凌說他接受了陛下旨意,去邊關領兵打仗,這話似乎是真的。
可是,領兵出征的人不是一直都是宇文離么?怎么會……
這些個問題,李采薇一路上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她至今都與宇文凌同坐一輛馬車,夜里到了驛站休息時,又共住一個房間,宇文凌雖然嘴巴輕浮了些,經常動不動說些令人誤會的話來,然而他并未對李采薇真的做出過什么。
李采薇反抗無果,到了現在,竟然已經習慣身邊有宇文凌這個吊兒郎當的話癆存在了。
有時候她心情不好,還能在與宇文凌的爭吵中得到一些樂趣。
這一日,馬車經過一個小鎮,停下休息時,李采薇忽然看見旁邊有個書鋪,當即要下車去書店里逛逛。
然而剛一動,旁邊便伸出一只手臂來,緊緊的抓住了李采薇的衣帶:“你往哪里去?”
李采薇無語至極:“你不覺得太悶了么?我下去買些書,等下路上看。”
宇文凌頓時嗤之以鼻:“咱們是去戰場!不是去游山玩水!你還有心情看書!”
話雖如此,他還是隨著李采薇一起下了車:“什么書鋪,本王也想去逛逛。”
李采薇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轉身便朝書鋪走去。
這日天氣晴朗,這個名叫竹鎮的邊陲小鎮上,忽然出現一個容顏絕美的女子來,雖然只是一身的粗布衣衫,卻絲毫無損她容顏的秀麗,不少人紛紛扭頭,將目光落在這女子身上。
但見女子語笑盈盈,緩步抬腳走進街邊一家書鋪。
宇文凌跟在李采薇身后,惡狠狠的朝著那些覬覦李采薇美貌的男人瞪了過去,那兇狠的神情頓時嚇退一大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