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去送顧父顧母之后,顧泉扶著床沿下床想上廁所,正此時病房門開,顧安寧神色忐忑的走了進來,她見著顧泉行動不太利索,立馬上前攙扶著,說道:"去洗手間對吧?"
顧泉冷著臉點點頭。
等到顧泉洗了手出來,顧安寧又扶著她到床上靠坐著,她站在一旁,手指揉搓著衣角,顧泉看穿她的局促,淡淡的說道:"你要是沒什么事就回去吧。"
顧安寧道:"我……我陪陪你。"
顧泉的眼神很是冷淡,對她像是陌生人一樣的感覺,顧安寧湊上去,低聲啜泣道:"姐,對不起,我……我只是腦子有些亂,最近發生的好多事,我都不知道該從什么說……"
顧泉道:"那我來問你,你也覺得我懷的孩子是袁野的?"
顧安寧坐在床邊,垂頭道:"我剛才來的時候確實有那么想……"她聽到顧泉有些失望的吸氣聲,連忙解釋道。"我原來沒那么想的,我是今天碰到傅秋,她去你那里拿了不少姐夫的東西,我攔住她……"
她將白天碰到傅秋的事情都跟顧泉說了,顧泉聽了,表情如常,但心底卻是對傅秋的恨意愈來愈深。
顧泉問道:"她拿走了鐘赫的哪些東西?"
顧安寧回憶道:"就一些信,我看著挺舊的,上面寫著她和姐夫的名字,還有一些姐夫常用的東西,連碗筷都有。"
顧泉猜到那些信應該是鐘赫和傅秋當年互相寫的情書,鐘赫放在書房的柜子里鎖起來的,顧泉曉得,鐘赫跟她說起過,他說:"有些人即便現在再也找不到當年的影子,但青春回憶起來都還是美好的,還是需要留念。"
人一死,她倒是做出一副懷念的架勢,將東西都拿走了。
顧泉靠在枕頭上,想著傅秋能夠進到家門,無外乎是鐘父鐘母回去取鐘赫的東西,估計讓她也去了,所以傅秋知道的,袁野雖然沒有告訴自己,但顧泉也能猜到,鐘赫火化那天,傅秋肯定也去了,鐘父鐘母不可能不告訴她,畢竟傅秋肚子里可是懷著鐘赫唯一的骨血了,二老唯一的期盼也就是這個孫兒了。
顧安寧瞧著顧泉在想事情,還是說了句:"姐,對不起,我不該聽傅秋的胡話。傅秋居然還說那天在KTV,我和姐夫有關系,我就忍不住想,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非讓我從傅氏辭職的,還不告訴我,所以就難免想亂了……"
顧泉聞言,想到了那天進了賓館房間所看到的,她當時信了傅秋所說的,顧安寧也有份,但如今事情過去這么久了,顧泉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傅秋將顧安寧調到南城,又此時還不忘在她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無外乎都是在強調這件事。
顧安寧的作用無外乎就是讓顧泉去找她,傅秋就是要顧泉親眼看到那一切,起到這個作用,傅秋還是清醒的,她那么喜歡鐘赫,不會讓鐘赫和顧安寧有什么的。
所以,傅秋這么做,就是要讓顧泉心里不舒服,她吃準了顧泉不會介意鐘赫和她發生關系。但如果說有顧安寧一份,顧泉就會崩潰。
想通了以后,顧泉道:"安寧,別人說的話,你不能都覺得有道理有邏輯,你要自己想想是不是有問題,否則你就是被當槍使,以后吃虧的日子還多著呢。"
顧安寧流著淚,想到了在南城工作的不順心和受的委屈,點點頭,說道:"姐,對不起,我就不應該不聽你的……"
年輕氣盛可以理解,但顧安寧此刻自己也意識到,從她接觸到了傅秋,生活就格外不順利了,她彈彈手指,顧安寧就又是和顧泉鬧矛盾,又是在南城受傅卻的刁難。
顧泉看顧安寧悔恨的哭著,很有當初決心和覃隸劃清界限的感覺,顧安寧沒怎么吃過苦,從小順順利利的,識人不清,覃隸給她上了愛情的一課,傅秋給她上了社會的一課,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就長記性了。
顧泉語氣平淡的道:"別哭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顧安寧的道歉是一回事,她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是在顧安寧冷眼旁觀甚至露出懷疑的眼神時,顧泉現在回憶起來,倒也說不上來心寒,只是覺得顧安寧果然挺像母親的,聽風就是雨。
幾年以前家里吃飯的時候,顧母和親戚聊天時說:"安豪像他爸,安寧像我,我家安泉呢,誰也不像,也不曉得是遺傳了誰。"
顧泉打量著顧安寧,說道:"安寧,你可別走媽媽的路子啊。"
顧安寧流著眼淚,有些不明白顧泉這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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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前這一晚,顧泉躺在床上睡不著,袁野送顧父顧母進站后就折返回醫院,買了雞湯面和一些菜。走進病房后,便瞧見顧泉半靠在床上出神,而沙發上,顧安寧縮在那兒已經睡著了。
顧泉看到他,沖他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袁野鋒眉一皺,不悅的"嘖"了一聲,走過來,小聲道:"你妹可真行,讓她來照顧你,自己倒睡得挺香。"
他掃了一眼顧安寧,總覺得顧安寧和顧泉差太多,那丫頭心可真大。
顧泉道:"她說了好多話,在南城過得挺憋屈的,哭累了,就睡了。"
袁野無奈的撇撇嘴,給顧泉支起餐桌,說道:"看你今天也沒吃多少東西,給你買了吃的,必須吃完。"
袁野給顧泉買的都是清淡口味的,也是顧泉喜歡吃的食材,只是顧泉真的沒胃口,搖了搖頭,說道:"我真的吃不下。"
袁野卻道:"那就是不合你口味,那你說,想吃什么,我現在就去給你買。"
顧泉聽著這話,突然唇角抽動了下,笑了起來,泛起霧氣的眼里有笑意,她說道:"你不是說過都聽我的嗎?怎么還是這么強制?"
她說不想吃,袁野就要想盡辦法也要讓她吃,想盡辦法也要讓她聽從于他的。
袁野的表情有一刻的愣神,而后他將餐桌又收了起來,餐盒放在一旁,坐在顧泉旁邊說道:"好好好,你說不吃就不吃,我不煩你了。"
顧泉笑容里都是難掩著虛弱,她說道:"我沒有嫌你煩啊。"
袁野聽到這話,沖著顧泉笑了起來,眼睛滿意的彎起來,他每次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犬科動物,只差少個尾巴搖一搖了。
只是顧泉此刻看到袁野難掩的黑眼圈,有些心酸。
袁野操勞了很多天,從顧泉住進院就沒省過心,他的頭發也有些長了,額前發稍長,被他習慣性的擼到后面,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下巴也有些毛糙,有些胡茬出來了,這讓他看起來反倒成熟許多,就是糙了些。
顧泉道:"我明天出院,有安寧陪我,你回去好好洗個澡,休息休息。也別總請假了,醫院肯定挺多病人的。"
袁野拉過她的手,聽話的點點頭,說道:"過兩天等你好些了,有些事我要告訴你。"
顧泉問道:"是關于傅秋嗎?"
袁野一愣,還是點了點頭。
顧泉道:"那也不必等,現在就告訴我吧,最近這些事情,也不差知道她什么事兒了。"
袁野靜默了幾十秒,顧泉知道他在猶豫,也不催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直到袁野低啞著聲音說道:"大金綁架你的事,是傅秋在背后搗的鬼。"
顧泉驚訝的張了張嘴,她曉得傅秋心狠,不是善人,卻也沒想到連這件事,都有她的份。
袁野道:"大金是沖著我來的,傅秋是沖著你,而鐘赫的死,完全是意料之外……"
袁野閉了閉眼,太陽穴隱隱作痛。他和鐘赫沒打過什么交道,但鐘赫對顧泉卻是一心一意,這些日子他睡覺也睡不好,不止是顧泉難過,他心里也不好受,總是會想到那天鐘赫墜樓,摔在地面上所發出的一聲響,那是死亡的聲音。
顧泉低下頭,今天的眼淚實在哭得太多了,此刻居然一滴淚也掉不出來了,但心卻是如錐心般疼,顧泉只想沖去找傅秋,什么都不管不顧,掐著傅秋的脖子,或是扯著她的頭發,亦或者是將她也從那十層高樓推下去。
袁野的手摟著顧泉的雙肩,既然也說開了,也就干脆告訴她,他的想法。
"顧泉,你聽我說,她這樣處心積慮的對你,我不會放過她,但有個問題,我需要問清楚。"袁野認真的捧著她的臉,讓她對上他的視線。
顧泉的眼里泛著紅血絲,怒目圓睜,臉由于氣惱而紅紅的,她聽到袁野道:"傅秋肚子里的孩子,你怎么想的?"
顧泉毫不猶豫的執拗的說道:"留下來,那個孩子一定留下來,那是鐘赫的孩子。但是……我想要傅秋沒法撫養,那個孩子必須歸我,歸鐘家。"
她一字一句的說著。袁野悶哼了一個"嗯",抱過她,低聲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一切交給我。"
如同兩年前,莫莉和莫昊,袁野也是這么信誓旦旦的說著交給他,顧泉問著袁野身上的味道,由于他好些天沒去醫院,沒有消毒穿上白大褂。身上的消毒水味淡了許多,而屬于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充斥著鼻間,顧泉靠在他的胸前,叫他的名字:"袁野……"
袁野說:"嗯,我在。"
顧泉閉上眼睛,說道:"你要身體健康,要好好地,我不要你出什么事。"
袁野心里熱滾滾的,笑道:"必須的,我還要一直纏著你,你別想甩掉我。"
他們像是受傷后縮在一起舔舐傷口的孤狼,互相支撐著,要好好迎來明天的太陽,要想辦法繼續生活下去,也要背負著已逝之人的愧疚將所負的責任擔起來。
……
沙發上躺著的顧安寧在袁野進來沒多久就有些醒了,但是沒敢睜眼,只是繼續裝睡下去,聽到袁野說,顧泉的綁架是由傅秋在背后推波助瀾的,心里的訝異和憤怒要將她淹沒了,她悔恨當初為什么還要視傅秋為榜樣,這種狠心惡毒的女人……她憑什么還懷著姐夫的孩子一副招搖的姿態?
還有。調她去南城受傅卻的刁難,也早就在傅秋的意料之中吧?她是因為顧泉嫁給了鐘赫,討厭顧泉,連帶著也討厭顧安寧,看誰都要捏上一把。
顧安寧心想,要是能找到什么機會,讓傅秋也栽個跟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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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泉回到那個十天都沒有再見的公寓,只覺得心里和公寓一樣,都變得空空落落的。
顧安寧幫顧泉拎著東西,看到臥室里的衣柜是打開的,里面鐘赫的衣服全部都不見了。還有他的鞋子、包、電腦……只要是鐘赫的,都被鐘父鐘母帶走了,還有一些小東西,大概鐘父鐘母不確定是不是鐘赫的,傅秋又來了一趟。
如此,鐘赫沒有任何東西留下來給顧泉,他們像是來此洗劫一空,將鐘赫徹底的從顧泉的生命里搬運走。
顧泉愣了半天,袁野正提著一大袋東西進來,都是買的一些食材還有牛奶啊之類的,他明天開始要去醫院上班了,陪著顧泉的時間要少,顧泉總是悶不做聲就去超市買東西,就算買多了很重她也都自己提回家,袁野考慮到了,干脆今天一早就去超市買好了。
顧泉愣神了一會兒,突然推開顧安寧,將一個鎖住的抽屜打開,果然,里面她的東西沒有被動。
她找到一本書,里面夾著兩個結婚證,結婚證上紅底白襯衫的一對男女。顧泉記得當時她和鐘赫還挺局促的,兩個人都有些緊張,彼此還有些客氣,拍照的時候因為笑得太僵了,顧泉還被工作人員提醒了好幾次,最后才拍好了這張照片。
顧泉看了一眼鐘赫那溫和的笑,不忍再看,她合上,將結婚證鎖好,心里有些慶幸,她還是留著鐘赫的一樣東西的。
袁野腳步輕巧。沒發出一點聲音,走到臥室門邊,顧安寧忐忑的看了眼袁野,抿了抿唇。
他看到了,顧泉拿著結婚證視若珍寶的還擦了擦照片,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書里,又鎖了抽屜。
他沖著顧安寧搖了搖頭,然后唇角帶著苦笑的意味,悄悄又離開臥室。
鐘赫的離開,也不意味著他如今能輕易的補上那個空缺,袁野的獨占欲希望顧泉馬上走出這段傷心的狀態,但理智卻也在提醒袁野,慢慢來,時間是最好的藥物。
他如今還能夠如此淡定,無非是確信:顧泉喜歡他,這就夠了。
……
顧泉的身體流產過,但她底子不算差,何況她不喜歡總是躺在床上郁郁不歡,她撐著還不利索的身體就拿著打掃衛生的用具進了書房,書房里鐘赫的東西都沒有了,不過還剩下一些鐘赫給顧泉買的很多小說,還有他的一些翻譯手稿,上面有他的字跡。
顧安寧想跟著姐姐一起打掃,但袁野卻在廚房喊著她,顧安寧走過去,袁野道:"你讓她一個人待著。"
顧泉顧惜身體,她做什么事都有分寸的,袁野知道如此冷淡不再總是流淚的顧泉,正在慢慢恢復到以往的狀態,心里有些欣慰,但也有一絲對鐘赫的羨慕。
顧安寧聽話的點點頭,結果就看到袁野洗好的魚,覺得怪怪的,拿過一看,買魚的時候賣家會殺了魚,但是里面的魚卵魚泡什么的,有些賣家懶得刨出來,只負責剖肚,袁野好像沒什么廚房經驗,洗過的魚居然也沒將魚肚子里面的東西洗掉,魚的外面倒是被他洗得干干凈凈,一片魚鱗也沒有。
顧安寧尷尬道:"那個,袁哥,要不你讓一讓。今天午飯我來做吧……"
袁野手上洗著西藍花的動作一停,水流嘩啦啦的沖著他的手,他唇角有些不悅的抽動,卻是問道:"你很會做菜?"
顧安寧道:"對啊,我之前學了挺久的。"要知道她當初為了討好覃隸,去人家家里做專職保姆的資歷都有了,做一桌子菜算什么?
袁野關了水龍頭,說道:"那你過來做菜,我在旁邊看你做。"
顧安寧松了口氣,方才看袁野的架勢,他原本是打算今天中午掌廚……顧安寧覺得。一個連魚肚子都不曉得洗干凈的男人,能不能分清楚糖和鹽是很難說的。
袁野在一旁看著顧安寧嫻熟的做飯,突然扯唇笑了起來,問道:"你這么會做飯,你姐怎么手藝那么差?"
顧安寧道:"其實我姐要是認真做一桌子菜,也還是挺好吃的,只是小時候爸媽很忙,放學回來或者周末就算媽媽在家,也會讓她做飯,做的煩了,她說要是故意做的不好吃的話。爸媽就不會總讓她做飯了……后來她大學了,工作了,她跟我說吃外賣吃的比較多,不喜歡做飯。"
"大概這些年都不怎么做飯了,所以我姐的廚藝也退步了吧。"
顧安寧絮叨起來這些話,突然有些恍惚,她記得姐姐上高中的時候,實在受不了做飯,總跟母親因為做飯吵起來,母親總是說:"你是女孩子啊,做做飯怎么了?你現在不練一練,以后逢年過節家里來人了,你嫁人了怎么拿得出手。"
……
袁野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他記得顧泉以前獨居時候的廚房,不怎么用,他還記得顧泉給他做過一份火雞面和韓式火鍋,他當時還覺得顧泉太敷衍他了,只是他也挺歡喜的,如今想起來,倒覺得能勞煩這么討厭做飯的顧泉,給他端上熱氣騰騰的食物,已經算是非常大的誠意和偏愛了。
他突然有個問題想得到答案,顧泉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