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芙很想直接否認掉,因為她看出來那個叫做顧泉的女人,似乎對袁野很重要。
但太遲了,袁野自己已經有了判斷,二話不說拿過手機回打了一個電話,卻是關機狀態。
袁野沉下心來想了想,她能給自己打電話,無外乎是因為到了海城,她沒有進公寓的鑰匙。
他對袁芙說了句:"你吃完就回家。"
說完站起身轉身就走了。
他走得急,袁芙都沒來得及質問清楚,她看向袁野的那碗酸辣粉,一口都沒動。
袁野打了車子去的顧泉小區,路程之中給顧泉打了好些個電話都是關機狀態,他心想是不是顧泉進不了門手機沒電了,但轉念一想,顧泉是不會允許自己手機沒電的那種人。
終于到了樓下,進了電梯,電梯門打開,聲控燈亮了起來,顧泉的公寓門前什么異樣也沒有,她沒有在這干巴巴的等他。
但問題是,既然她不在公寓門口等著。那她一定先找了個地方落腳,問題是這個落腳點一定可以充電,手機不至于關機吧?
難不成換號了?
袁野給顧泉發微信,說道:"你在哪兒?看到回我個消息,我總得把公寓鑰匙送給你。"
他順便打開了顧泉的公寓,好幾個月沒住人,卻還是干凈整潔,因為定期袁野會找鐘點工給顧泉的房間收拾下。
他在等她回來的。
開了燈,袁野心里的石頭還是放不下,總覺得有問題,于是打電話給Zoe,"你能查一下顧泉手機號的定位嗎?"
Zoe回復道:"要費點時間。"
袁野:"嗯,盡快給我。"
袁野在小公寓里踱著步,之前沙發旁的架子上有個皮卡丘的氣球,顧泉系在那兒的,如今也都癟了氣,掉在置物架上,皮卡丘的笑容變得干巴巴的,在寂靜的深夜里,甚至有些瘆人。
他轉而去了臥室,被子還是冬天的棉被,床上還有股子馨香。袁野坐了上去,顧泉的梳妝臺上有些化妝品,袁野記得顧泉出門之前就要在這捯飭半天,梳妝臺下有幾個抽屜,打開來,里面有些皮筋發夾之類的,都很可愛,還有些小扣子,居然還有一個針線盒,袁野突然笑了起來,表情也變得溫柔起來。
他記得過年的時候。顧泉說她在打毛線織圍巾,織不好,她手活那么差,能會用針線縫衣服嗎?
想著想著,袁野就躺在枕頭上睡著了,他睡得不踏實,卻也做了一個夢,夢到耳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只聽了一聲,就知道那是顧泉的聲音,夢到顧泉當初出事的那個十字路口,他開著車,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下了車查看,卻是顧泉,顧泉躺在血泊里,垂著眸看他,虛弱的喊著他的名字:"袁野……"
"呵--"袁野噌的一下就嚇醒了。
涼快的春日深夜,袁野卻被嚇得渾身是汗。
他從抽屜里找出一包煙,那是之前他來的時候放在顧泉這兒的,煙有些受了潮,抽著不大好,他皺著眉,看了眼手機,Zoe剛好發來了消息,是顧泉手機號的定位。
"今天下午的時候從埃縣來了海城,定位就是在她的公寓地址,但后來晚上十點之后,這個手機就一路往西走,現在這個點,快到西城區了。"
袁野腦中警鈴大響。
若是換做普通人,聽到海城西城區,卻也不過是郊區,海城幾個區域里,西城區是外來務工者聚集的地方,地鐵都還沒規劃到那兒呢,偏那個區域臨海,都是些務農務漁業的人,房屋建設也多次被有關部門責令整改,可以曉得那個地方有多亂。
但袁野這種跟不良混混打過交道的,曉得很多聚眾賭/搏鬧事拋尸的事情都發生在那片兒,人員混雜也不好管。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假如什么人卷款逃離,從那片海域包船到臨省卻是再方便不過的,一旦進了臨省,再想辦法進入內陸城市,抑或是偽造身份出國溜走也是很難找到的。
顧泉和西城區的人又沒有關聯,怎么可能會往那兒去,大半夜的她瘋了不成?只有一種可能,她出事了,被帶到那個地方了。
若是如此,拐賣或者拋尸,都有可能。
任憑哪一種可能,都沒法讓袁野接受。
手里的煙抖了抖,煙蒂調到了木地板上。袁野告訴Zoe,"繼續幫我看著手機移動軌跡,通知下西城區那邊的王哥,海域那邊今明兩天出船的,辛苦幫忙查著點,價錢隨他開,只要能找到人。"
袁野不方便出面,前兩年和王哥手下的人因為手術金錢問題起了點摩擦,但好歹是舊相識,王哥聽到北狼有事情要辦,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Zoe曉得這件事的緊迫性,即便已經半夜快一點了,也還是給王哥打了電話。
袁野坐在床邊,將一根煙抽完,手還是有些抖,他是學醫的,曉得若是遇害,時間有多么重要,若是致命傷,晚個五分鐘都能帶來無法逆轉的后果。
更別說眼下了,顧泉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他這都耽誤多久了?
他咬著牙,從心底抑制不住地害怕。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袁野看也沒看就接過,第一反應想著是不是顧泉。
然而手機那頭傳來的是袁芙的聲音,袁芙嬌滴滴的聲音此刻聽著格外刺耳,她說著:"哥哥,你幾點回來啊,你不在我睡不著……"
"那你就滾--"袁野咬牙切齒的直接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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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泉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待在一片黑暗的區域里,也無法知曉時間的流逝到底是快還是慢。
腦袋還有些疼,不過比起肚子的餓,就顯得沒那么難受了,顧泉有些慶幸她在遇害之前還去吃了份面,能讓她扛得稍微久一點,但按照她餓肚子的進度來看,她盲猜應該一天一夜已經過去了,由于長時間未進食,有些低血糖了。
就在她想著是不是再次昏過去就醒不過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面有不少的腳步聲,還有好幾個男人低聲交談的聲音,顧泉抬起手想要敲這個厚重的木門,卻沒什么力氣,她有些著急,只得坐直身體,用腦袋去撞,撞了數十下,就有人的步伐愈來愈清晰,顧泉簡直要哭出來了,她喊道:"這里有人!這里有人!"
她才意識到她的聲音嘶啞到幾不可聞,又用腦袋撞了兩下,而后門就被開了。
顧泉深吸了一口氣,仰著頭,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眼睛接觸到白光卻有些生疼。只是閉著眼,但她卻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個男人單膝跪地,脫了外套蒙在她的腦袋上,怕眼睛受傷。
顧泉嗚咽了一聲,喊著他的名字:"鐘赫……"
鐘赫打橫抱起顧泉,低聲道:"現在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身后跟著鐘赫過來的帶隊警/察隊長霍隊,則是已經協同其他同事保護和勘察兇案現場,兇手走之前雖然清理了血跡,但還是能夠檢測到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先送顧小姐去醫院吧,都三天了,萬幸人還活著。"
顧泉靠在鐘赫的懷里,頭被外套蒙住,聽著他們講話,才意識到原來都已經過去三天了,看來她體會到的時間還是有些慢了。
鐘赫的懷抱很溫暖,也很有力,顧泉被送上救護車上,護士給輸了液,顧泉小聲道:"我好渴。"
她說話聲音太小了,鐘赫聽不清,貼近她的唇邊去聽,才聽到顧泉是要水,護士給顧泉用吸管喝了兩口,顧泉緩了緩,像是干燥的土壤吸收了水,總算好受一些,鐘赫低聲問道:"還要什么?"
顧泉弱弱的說道:"袁野……"
鐘赫愣了愣,一旁的護士問道:"你是顧小姐什么人?"
鐘赫道:"她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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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泉只在醫院待了一天,她沒受什么重傷,就是餓的狠了,頭部包扎了下,做了個檢查,也是沒什么大礙,嘴上就說著要回家,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醫院了。
鐘赫遞給她一個手機,給她新買的,電話卡也新辦了一個,說道:"昨天聽說兇手被抓了,是被人扭送到派出所門口的。"
顧泉用新手機登了當初的微信號,看到了鐘赫好幾個消息,還有袁野的。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她一抬眼,對上鐘赫的眼,她笑了笑,問道:"沒來得及問你,什么時候察覺到不對勁,來海城的?"
鐘赫緩緩道:"14號晚上吧,因為你一天都沒給我消息,我們不是說好了每天都要聯系嗎?打你電話一直都是關機狀態,你在海城我也沒有別的認識的人,就干脆過來了一趟,發現門鎖著。就報了警。"
報警之后,警/察就帶著人來公寓里搜查,正好碰到上下樓的鄰居說,隔壁這對小情侶天天吵架,最近幾天一點聲音都沒有,是不是有人失蹤了,警/察便直接撬開隔壁公寓的門,于是就找到了顧泉。
"沒告訴我爸媽吧?"
鐘赫道:"暫時還沒,怕她們擔心,只是打了個電話旁敲側擊問了下你是不是回老家了。"
顧泉道了句:"謝謝,真的謝謝你,我真的差點以為我要死了……"
當那道門打開的時候,顧泉真的是把鐘赫當成救世主一樣的存在,感激涕零。
鐘赫伸手握住她的手,之前聯系交往的兩個月,兩個人已經敲定了一起去北城,試著交往的事情。
于是鐘赫說道:"我是你男朋友,不用說謝,該是我謝謝你,還好好的活著,你很堅強。"
他表情柔和,聲音醇厚。眼睛鎖著顧泉,他低聲道:"出院之前,有個事你得跟房東說一下。"
顧泉想起來,"哦,鑰匙。"
警方在接到報警之后就聯系了顧泉公寓的房東,房東帶著鑰匙過來卻發現開不了,現在顧泉出來了,公寓也不續租了,得把鑰匙給房東。
顧泉看向手機里袁野發來的消息,13號晚上袁野發來的一句問她在哪兒,他把鑰匙給她,但顧泉沒回,估計袁野也就沒找她。
鐘赫注意到了顧泉的表情有些難掩的悲傷和落寞,他適時的起身,說道:"餓了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顧泉感激的又向他道了謝。
她打了語音電話過去,袁野很快接過,聲音低啞卻很平靜,說道:"顧泉。"
在顧泉聽到袁野聲音的時候,她不可控制的心臟那一塊很酸澀,她說道:"公寓的鑰匙,你什么時候方便?我去拿。"
袁野沉默了會兒,然后說道:"今晚就有空。"
顧泉吸了吸鼻子。袁野聽出來她好像哭了。
顧泉說道:"你把見面地址給我,晚上我去找你。"
她掛斷了電話,抹了抹眼睛,都快三十的人了,什么時候她變得這么敏感了呢?淚腺是哪里壞掉了嗎?大腦是被兇手打得出問題了嗎?
她剛才聽到袁野的聲音,差點就脫口而出了那句:"我好想見你。"
沒過多久,鐘赫買了熱椰汁和餛飩過來了,"你胃還很脆弱,吃點熱乎的流食比較好。"
顧泉咬了咬唇,看著鐘赫欲言又止。
鐘赫看得出來,問了句:"吃不下?"
顧泉點點頭,說道:"我晚上要去見一個人。"
鐘赫微笑道:"是袁野?"
之前顧泉和他提過。
顧泉道:"嗯,我……我很想見他。"
鐘赫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但轉而卻還是很認真的問道:"安泉,如果你喜歡他,你就要該想到,我們的交往,是不是該終止?"
顧泉啞然。
鐘赫問道:"你今天要去見他,倒是可以問問他,愿不愿意像我一樣,準備和你走向婚姻,有時候我們喜歡一個人,卻允諾不了該給到的責任。"
顧泉的眼神有些茫然,還有些閃躲,她明白,她對袁野沒有信心的,那可是袁野,他讓她淪陷了,可是她還是不能掌控的了他。
鐘赫拍拍她的頭,溫聲道:"沒事,你先去找他,你如果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就來找我,我這兒還有你的位置。"
顧泉苦笑,說道:"你這么大度,我反倒很不好意思。"
但這也說明,鐘赫對她,沒有感情,只是需要。
鐘赫道:"不用不好意思,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去爭取愛情。"
他笑了起來,眼尾有褶皺,那是成熟的象征,顧泉想。也就比她大一歲,可是卻已經這樣冷靜沉著。
她不曉得,鐘赫其實很羨慕她,正因為沒有受過傷,所以對待感情還可以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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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給顧泉的地址是在一個小區里,顧泉找到了那棟樓的樓層,按了門鈴,門很快就開了。
袁野只穿著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一副疲憊不堪精神不濟的樣子,顧泉愣了愣,調侃道:"你這是縱欲過度了嗎?"
袁野哼笑了下。打量著顧泉,她簡單化了個妝,所以遮掩了她原本的氣色不佳,但到底還是看出來瘦了些,以前的齊肩短發已經變長了,黑長直,帶著些溫柔優雅的氣質。
袁野關了門,一把拉住顧泉,攬著她的腰身,臉埋在她的頭發里,聞著她身上的味道。他想說什么,但嗓子卻仿佛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樣,終究還是什么也沒說。
顧泉反摟著他,笑了起來,說道:"我來你這兒,都沒吃東西,有吃的嗎?做好是軟的東西,我現在吃不了干硬辛辣的東西,胃不太好。"
袁野知道是因為什么,點點頭,卻沒問。
顧泉有些疑惑。看著袁野轉身去了廚房,說道:"你不問為什么嗎?"
袁野整個人僵硬了下,語氣卻還是冷淡著,說道:"沒什么想知道的。"
顧泉怔住,意識到今天的到來似乎……有點不大妥當。
她原本以為很久沒見,她主動態度柔軟的來找他,他會很高興。
不過也是,袁野這幾個月,都有了新歡了,顧泉理不理他,對他什么態度,經歷過什么,他自然沒什么興趣了。
顧泉眨了眨眼,表情有些不自然,看著袁野切了兩個番茄,還有些香菇,又從冰箱里取了兩個雞蛋和一袋蝦仁,問道:"你要給我做什么?"
袁野道:"你不是要吃軟的嗎?我給你做份蝦仁番茄湯飯。"
他手法不是很嫻熟,其實他不怎么做飯的,所以廚藝很差,得知顧泉站在他身后看著,心里有股子氣悶,打雞蛋的時候將蛋殼也敲碎了打進去……總之亂七八糟。
就像是在顧泉遇害那件事一樣,他也是笨手笨腳的,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完全搞錯了方向。
顧泉看到他將雞蛋都倒了,整個人身上散發出冷漠不悅的低氣壓,咬了咬唇,她開口道:"袁野,算了,我餓過勁了,也不是很想吃了。"
袁野轉過身,洗了洗手,他瞇了瞇眼,笑起來,語氣卻是自嘲,"顧泉,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顧泉覺得今晚的袁野看起來有一點頹敗,也有些遙遠,她心里頭有些不好受,覺得今晚的念頭有些可笑,她笑著說道:"說實話,有一點。"
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在她那么需要袁野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當她看到來救自己的是鐘赫時。
她是有一點失望的。
其實她本可以對他一點期望也沒有的,可正是因為喜歡上了,所以才會想,假如是你該多好,這樣就能讓她的喜歡再堅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