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階夜色涼如水,黑夜在睡夢中悄無聲息的翻篇。
燕鄞剛剛下了早朝,就回寢宮換了常服。
“蔣福律,你去把朕私庫里的那套翡翠頭面和羌國進貢的燒藍頭面拿出來。”
蔣福律笑瞇瞇的問:
“陛下這是給娘娘送過去?那奴才去挑個好看的盒子裝好。”
燕鄞側(cè)頭,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帶著一點算計:“去吧,包的穩(wěn)重些。”
御前伺候的奴才,個個都跟鬼靈精似的,看見蔣福律親自出來辦事,那個效率,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弄得十分妥帖。
蔣福律回來的時候,燕鄞正負手而立,現(xiàn)在軒窗邊看著紅墻黛瓦,殿宇樓閣。
蔣福律放輕腳步走了進來,停在三尺以外,彎著腰回稟:
“陛下,已經(jīng)按照您的意思收拾妥當。您看是現(xiàn)在就送過去,還是?”
“走吧。”
燕鄞轉(zhuǎn)過身大步走了出去,蔣福律還有點懵,什么意思?陛下要親自去??
陛下終于開竅了,可喜可賀!按照這個進度看來,小皇子不遠了啊~
路過了御花園,蔣福律才發(fā)現(xiàn)燕鄞走的路線好像不太對。
“陛下,咱,不是去娘娘那兒嗎?”
他抬起頭,整張臉寫滿了疑惑。
燕鄞看了他一眼,風輕云淡的說:“去。”
“可這方向,不是去慈寧宮嗎?”蔣福律覺得他好像又被自家陛下耍了。
說好去看娘娘……等等,太后娘娘,也是“娘娘”啊!
“陛下,敢情您是去慈寧宮啊。”
蔣福律有點失望的嘟囔了一句。
燕鄞聞言停下腳步,轉(zhuǎn)過來面目嚴肅的看著他:
“太后向來待朕視如己出,朕回宮,難道不該去看看?”
蔣福律怨念的偷偷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說:“您明知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燕鄞小弧度的勾了勾嘴角,昨晚的事兒,他記著呢。
亦步亦趨的跟著燕鄞到了慈寧宮,蔣福律沒精打采的笑著。
燕鄞沒讓人通傳,自己閑庭信步的走了進去,其實他也好久不曾來過慈寧宮了。
應該是自從他把控朝政以后,太后為了避嫌,自請入佛堂,在她的雷霆手段下,更是杜絕了外戚干政的可能。
太后,算得上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賢后。
燕鄞慢慢的欣賞著慈寧宮的一草一木,這處處的景致,都讓他感觸頗深。
“喲,陛下到慈寧宮怎么也沒人通傳一聲?這些偷懶的小蹄子,讓太后知道了,準得挨罵。”
說話的正是素錦,她笑著蹲了蹲身以示恭敬。
燕鄞看著她手上還端著熱騰騰的糕點,并沒有怪罪這位看著他長大的老姑姑,他也淡淡的笑著:
“姑姑莫怪,是朕讓她們不必通傳的。敢問姑姑,太后此刻起了嗎?”
燕鄞上了早朝沒過多久便過來了,時辰還有些早。
素錦眼里帶著贊賞,點了點頭,在燕鄞的示意下,將手中的糕點遞給一邊伸手的蔣福律,然后打起簾子,給燕鄞引路。
“太后就念著您呢,昨晚睡得晚了些,今兒剛起不久,非得讓奴婢去小廚房做些糕點,說是陛下可能要過來。”
燕鄞低頭笑了,伸手捻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眼里帶著暖意:
“還是太后知道心疼朕,知道朕最喜歡的是就是姑姑做的糕點。”
說完后,輕飄飄的給了蔣福律一個眼神。看得蔣福律虎軀一顫,看,看他做什么?!
“太后您看是誰來了?”
素錦人還沒到,就先開了口,也算是提醒太后。
“哦?”
太后的聲音還帶著一點迷糊,燕鄞繞過梨花木雕刻的屏風,就看見單手支著腦袋打盹兒的太后。
她睜開眼睛,眨了眨,才看清眼前的人。
然后臉色一變,頗為不高興:“陛下怎么來了?”
說完了還朝著燕鄞身后看了看,蔣福律與太后探尋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他討好的笑了笑,太后卻嫌棄的撇開了頭。
“還是一個人來的。”
燕鄞挑了挑眉,單手握拳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壓住想笑場的欲望。
有些無辜又帶著委屈的問:“娘娘這是不喜歡兒臣了?”
太后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才不吃他那套,伸手指了指門口:
“素錦,你看是哪來的小孩子,把他趕出去,省的哀家瞧著眼睛疼。”
蔣福律和素錦低頭笑了笑,哪兒能真的兩人趕出去。
被這樣暗諷,燕鄞也不生氣,在素錦的眼神示意下,雙手端起小幾上的粉彩龍鳳紋茶盞,彎腰恭恭敬敬地遞過去:
“娘娘喝口茶消消氣兒。”
“哼,還知道哀家生氣。”太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接過來,喝了一口。
輕飄飄的拋出一個千古難題:
“哀家問你,你可知哀家為何生氣?”
燕鄞沒想到太后會問這個問題,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得心應手的大燕陛下,第一次在長輩面前手足無措。
偷偷的看了一眼素錦,素錦笑著,張著嘴說了兩個字。
燕鄞卻是一愣,這讓他怎么開口?
有些難以置信的站起身看著太后,像個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樣:“娘娘,兒臣——”
“嗯?”
“兒臣有錯,不該因為一己之私讓娘娘奔波勞累。”
燕鄞乖乖的低頭認錯,錯過了素錦眼里的驚訝,和唇邊的笑意。
看來陛下依舊沒開竅呢。
“你!”太后等了半天,得了這么一句話,差點氣的將手里的茶盞丟了出去。
手有些顫抖的指著他,炮火轉(zhuǎn)向一旁看戲的蔣福律:
“你,蔣福律你是怎么照顧陛下的!竟然都這時候了,還像個木樁子一樣,真叫哀家失望!”
低頭的燕鄞挑了挑眉,眼里劃過一絲狡猾,他那張俊朗的臉,帶著真誠,開口說:
“娘娘,是兒臣愚鈍,您就別為難蔣福律了,他昨天督促兒臣批閱奏折到三更天呢。”
蔣福律:!!!!!
“什么!”
太后的憤怒簡直不能再明顯了,她算是知道自己昨天為什么沒等到好消息了!感情都出在這兒啊!
太后胸膛起伏得有些厲害,燕鄞大步走到她身后輕輕地安撫著。
“蔣福律!”
“奴才在!”
蔣福律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面色戚戚,差點哭了出來。
心里簡直是跟吞了黃蓮一樣:陛下他居然是這樣告黑狀的小人!
“你,你給哀家滾出去跪著!”
蔣福律趕緊磕頭謝恩以后,麻溜的滾出去跪著了。
“素錦也退下,哀家有些話要跟陛下說。”
太后按了按額角,看了一眼素錦,把她也打發(fā)了。
素錦躬身退了出去,自然也把周圍伺候的宮人一并帶了出去。
看見門口端正跪著,快哭出來的蔣福律,沒忍住笑出了聲,惹得蔣福律抬頭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去,給蔣公公拿個蒲團過來。”
素錦支開身邊的小宮女,這才蹲下身子和蔣福律平視。
“想不到這輩子還能看到蔣公公這般姿態(tài)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