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別的人，例如妙笙或妙言，她們可能會把這當做是風聲；然而穆涼婧將這個聲音聽了這么多個夜晚，也漸漸知道了這個聲音的真實出處。

是赤月翻窗時衣袂掃過木制窗臺的聲音。

她一直有些不明白，赤月明明武功很高，卻要選擇這樣一個粗重繁瑣的入殿方式――翻窗。

“陛下。”

穆涼婧感覺赤月緩緩走近自己，她聞到赤月身上那股清淡幽遠的龍誕香。不知為何，這個味道，竟讓她聯想到今天那個藥膏的馨香味道。

的確是赤月，他輕輕喘著粗氣。他從未如此狼狽過。今晚是最后一劑藥，卻差點被發現。為了防止節外生枝，他略顯驚慌地迅速離開長寧宮。

“明日，太皇太后的病會初現端倪。”

赤月的眼睛里閃著魅惑的光，此刻他的心神已經慢慢穩定，便用最平常最普通的口吻告訴穆涼婧這個事實。

穆涼婧從床榻上坐起來。

太皇太后要薨了？

“太皇太后，命不久矣嗎？”

穆涼婧試探著問赤月。她雖不想太皇太后破壞自己的計劃，但真實地聽到一個人的性命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沒有時，穆涼婧還是會覺得心驚肉跳。

赤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開口卻是極清淡的語氣。

“至少一個月，至多三個月。太皇太后有舊疾，誰也不會發現。當然，必須是愛妃的嘴夠穩的話。”

穆涼婧不以為然地挑眉。

“那陛下的意思時，倘若我的嘴如果不穩，那我們倆都得死？”

赤月說的意思她懂得。穆涼婧對于太皇太后的不久于世，再心驚肉跳，她也不能夠像任何人展露出來。否則，不久于世的就是他們，當然，穆家的復仇大業也隨之泡湯。

赤月卻搖頭，用饒有意味的眼神鎖定穆涼婧。

“不，倘若愛妃的嘴不夠穩。愛妃會死，朕卻不會。”

穆涼婧也看著赤月幾乎可以讓人陷進去的眼眸。可此刻她是清醒的。

赤月在西岐皇宮，甚至在西岐朝堂上的勢力都難以捉摸。上次栽贓落家的事便是明證。

若自己的計謀提前敗露，赤月倒是真有可能全身而退且不被發現。

穆涼婧忽然笑著，臉上閃爍著從宮殿上透明琉璃瓦撒下來的柔和的月光，赤月看見她的笑容，仿佛如月光般明麗皎潔。

“若是真不小心有那么一天。還望陛下有朝一日，能了結臣妾的夙愿，為穆家洗刷冤屈。”

赤月一愣，他倒是沒想到穆涼婧會忽然這么說。他以為穆涼婧會請求自己，若是有敗露那天時，帶著她一同離開西岐。

赤月的眼神變得邪魅大膽了起來，但也還是冰冷的。他用眼神打量著表情嚴肅的穆涼婧。

“你怎么就能斷定朕能幫你們穆家洗刷冤屈？你們穆家可是西岐將門，而朕，是北冥皇帝。一個西岐，一個北冥；一個臣，一個君。兩者什么關系都沒有。若真要論關系穆家獲罪，那朕也得了不少好處。”

穆涼婧任由赤月肆無忌憚地打量自己，身體主動探向前，認真回答著。

“陛下的能力和宏圖，應該不僅僅只是北冥？否則陛下，不會與臣妾，這樣一個關于西岐深宮中的穆氏孤女結盟。”

赤月的眸子變得冷冽起來。

“愛妃真是大膽，膽敢揣測圣意？！”

話剛說完，赤月冰冷的手指就已經用力掐住了穆涼婧的脖子。

穆涼婧脖子上青筋畢現，赤月只消再用些力，穆涼婧的脖子就輕而易舉地被掐斷了。

穆涼婧也沒有反抗，她的身體在自己脖子被掐住那一刻有過本能的反應，但卻立即被穆涼婧自己的神識壓制住了。

“你不怕么？”

赤月一點一點加重手中的力量。

“臣妾有什么可怕的，早就死過一次生亦何歡”

穆涼婧說話雖然斷斷續續，但臉色和語氣卻是平淡如平常。

“死亦何苦穆涼婧！朕和你結盟，對朕百害而無一利。你仔細想想，你究竟幫過朕做過什么？”

“什么都沒有，朕不過可憐你罷了。”

赤月忽然放開手，穆涼婧無力地倒在床頭，俯下身子喘息，半天才喘過氣來。

“愛妃，你記住了。朕不是赫連毅，還沒他那么唯女人的美色是圖。”

赤月語氣變得邪魅，嘴邊勾起一抹冷笑，看著胸口不斷劇烈起伏的穆涼婧。

穆涼婧待呼吸順暢一些，才緩緩回應著赤月的話。聲音中依舊沒有半分畏懼模樣。

“那臣妾就希望，臣妾這蒲柳之姿，能好歹讓陛下能念著半分也好。臣妾等著陛下來西岐皇宮接臣妾的那一天。”

赤月輕笑，眸子中的狠戾終于散去，漸漸變得溫和。

“那愛妃且耐心等著。”

窗戶那兒又是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響，赤月又走了。

穆涼婧這時身心才徹底放松下來，仰躺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呼吸著。

難怪宮中的人都說，君心難測。君卻不是赫連毅這樣的君，而是赤月這樣的君，剛才赤月的狠戾真得是徹底嚇到穆涼婧。

但是穆涼婧早已記牢了一句話：越怕便越不能怕。這時祖父回憶起年輕時自己長年帶兵征戰的日子時，經常對穆涼婧說得一句話。

所以她剛才雖然很怕赤月會錯手殺了自己，但必須裝做很無所畏懼的樣子。這樣，赤月才會看不出自己究竟是怕什么。也許是這樣，赤月才會放棄殺她。

未亮出所有底牌的棋子，是殺不得的。

那自己到底怕什么？其實穆涼婧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穆家坐害之后的這段日子，穆涼婧把所有怕的，不怕的，都體驗了一遍。或許自己怕死。

那么現在，自己害怕還怕死么？穆涼婧捂住胸口，在心里問著自己。

第二天穆涼婧正在未央宮，正要向陸無雙欠身問安的時候，長寧宮那邊便忽然傳來消息：太皇太后病情加重。

陸無雙攜了眾妃嬪，急忙向長寧宮趕。穆涼婧這套問安的功夫還沒做完，也只得跟著陸無雙抬腳跨進了長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