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岳國。
前來迎我的,是唐澤率領的一眾大臣。
年幼的望兒,坐上皇位的時候,他還不知,這對他究竟意味著什么。
而皇位的簾幕后,我一襲鳳冠朝服,凝神聽著諸臣上奏。
曾有人猜測,望兒不過是岳國的傀儡皇帝,而我,只盼到望兒親政之時,褪去這一身浮華。
--
“兒臣參見母后。”
九歲的望兒,依舊如每日清晨,前來向我請安,然后,由我牽著他的小手,一同走向高高的殿堂。
晨光映在望兒臉上,我才發現,如今,我的望兒,已經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
他的樣貌,依然如我的樣子,可眉宇間,是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帝王之氣。
他的話不多,卻字字珠璣。
年僅九歲的望兒,已經偶能應對大臣們的奏請,對于許多政事的見解,已經出乎我的想象。
“母后?”
我看著望兒,看得出神。
直到聽見望兒在喚我,我才回神朝他笑笑。
“母后,早朝的時辰到了。”
“你去吧。”
我的笑容中,帶著鄭重,反而令望兒微微怔住。
“母后不與兒臣同去了嗎?”
“母后只是個女子,而你,才是岳國的君王。”
說著,我朝望兒伸出手。
望兒見了,連忙到我身邊。
我細心的理了理他的龍袍,如同世間任何一個普通的母親一般,為自己的孩子整理著儀容。
“去吧。”
再有不舍,我也不得不放開望兒的手。
他朝我恭敬的行過禮,神態自若的轉過身,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想,該是我放下一切的時候了。
望兒才出了寢殿,我的整個人,立刻軟軟的靠在椅背上。
“太后,該喝藥了。”
許是對朝政的操勞,又或許對北地的相思,我長長夜不能寐,每日都靠喝些安神的藥,才能將就著入眠。
每每看著望兒,我便想起,我還有一個孩子,遠在異國他鄉。
為了岳國,我虧欠那個孩子,太多太多。
這么多年過去,我的精神越來越差,每日睡前才服的藥,已經變為一日三飲。
只有在面對望兒,和在朝堂上的時候,我才會看上去精神百倍。
人后,我只想臥在床上,什么,也不去理會。
藥很苦,我卻眉頭也不皺一下。
接過彤兒遞過來的藥,我正喝著,忽聽彤兒道:“聽說,昨日是襄國新帝登基的日子。”
我端著藥碗的手,微微一動,然后,再也喝不下一口。
“新帝登基?”
我將喝下一半的藥,緩緩放下,過了許久,我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是,襄國新帝,正是太后所出的儲君。”
“熙兒?”
殷梓珺果然沒有食言,只是,他呢?
回到岳國的這些日子,我偶能聽到關于他的消息。
聽說,他比以前更為勤政,襄國也愈加繁盛。
此時襄國國力正盛,殷梓珺又是為帝最好的時候,為什么,他會突然退位?
心里沉沉的,我不由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
“奴婢陪太后出去走走吧?”
彤兒連忙過來扶我,我卻簡單的搖了搖頭。
彤兒知道我的脾氣,便立刻退開,任由我走出寢宮。
不知不覺,天又暖了。
可是,我卻覺不出半分暖意。
我漫步在院墻邊,抬頭看著攀墻而生的凌霄,已經開出花來。
思緒,一下子回到多年以前。
也是這樣一片凌霄花下,他奮不顧身救我時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我綿長的嘆著,不禁駐足。
如今再看這些花兒,只剩滿目悵然。
一陣微風,拂動枝椏,就在不遠處,一片濃綠之中,飄動著的一抹如雪的白,將我的目光,頓時吸引過去。
我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只見一根枝條上,系著一條絲帕。
在我看到那條絲帕的時候,已枯如古井一般的心,忽然像被輕輕的扯了一下。
目光一閃,我連忙抬手,將絲帕自枝條上解下。
一朵醒目的凌霄花,栩栩如生的映在雪白的帕子上。
只是那原本鮮亮的橙紅,略顯暗淡,那帕子,也稍嫌陳舊。
是他?
是他來了嗎?
我的心再次揪緊,倏地將帕子攥緊手心,猛然轉過身。
我一臉急迫的四處望著,左瞧右看,卻沒有尋到那個讓我日思夜想的男人。
神情漸漸暗淡下去,那條帕子在我的掌心,亦被揉的發皺。
難道,他只是將這絲帕,送還于我么?
就在我越來越失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自圍墻盡頭的月洞門中翩然走出。
男人的身姿依舊頎長挺拔,他的眼神中,映著讓我心酸的笑意。
終于再見到他,可是我的力氣,早已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被抽干。
殷梓珺沿著開滿凌霄花的院墻,步伐堅定的朝我走來,每一步,都讓我的心,隨之抽動。
此時,心中的那個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微揚著頭,一顆淚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來。
多年不見,男人的笑容更加令我心醉。
他抬起手,熟稔的為我拭去臉頰的淚跡,然后,薄唇微啟。
“如今,我只是望兒的父親,你還愿不愿做我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