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我不曾見過殷梓珺如此冷然的神情。
他望著窗子,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
“奴婢并非是在為淮陵王求情!”
我小心翼翼的說著,過了許久,男人才側(cè)過頭,瞧著我。
羅佩真大勢已去,此時,正是殷梓珺將之黨羽鏟除干凈的最好時機,我的這些話,怕是已經(jīng)令他不滿。
他目光中含義,明顯的是在讓我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奴婢雖然是從雍明宮出來的,可到底知道,主仆恩情是絕對不能與江山大局相比的。羅佩真已死,曾經(jīng)追隨過她的那些人,如今人人自危,生怕皇上會降罪到自己頭上,即使他們有心忠于皇上,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可是,皇上若是善待何丞相與淮陵王,反而會籠絡(luò)人心。敢問皇上,奴婢說的,可是這個道理?”
“若是他們還是不肯真心臣服呢?”
“那些表面的事,不過是做給眾人看的,權(quán)利在皇上手中,他們又都有把柄在皇上手上,以后若膽敢做出犯上之事,皇上再行處置不遲。”
我說罷,不敢抬頭,他冷漠下來的樣子,讓我?guī)缀跬浟怂娜崆椤?
男人如在沉思,沒有開口,亦沒有看我,我?guī)缀蹩床怀鏊壑械纳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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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梓珺并未對何緒昌與殷梓彥如何,這讓我暫且放下心來。
只是,袁朗譽在朝中的勢力愈發(fā)的大,這讓殷梓珺大為惱火,可卻并未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能夠懲治于他。
殷梓珺下朝回來,臉色并不大好,大概又是袁朗譽出了什么難題給他。就連喝茶,也喝得不痛快。
“啟稟皇上,康靖王求見。”
殷梓珺看了高長一眼,放下茶碗,舒了口氣,才道:“傳。”
“臣弟叩見皇上!”
“十弟來了。”
看見殷梓曜,殷梓珺的臉色才有所緩和。
如今在這宮里宮外,也只有殷梓曜能讓殷梓珺坦承相待。
“可是那些老頑固又給皇兄臉色看了?”
殷梓曜逗趣著,讓殷梓珺也不由無奈搖頭。
“那些個人,講起話來從來都是這么不受聽,皇兄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就好。”
無論何時,殷梓曜都是一副毫無煩惱的樣子,也只有他,在殷梓珺面前,不是那么特別顧忌君臣之禮。
而殷梓珺,也從來不和他將這一套,任他隨意在屋里坐下。
“臣弟早就想邀皇兄騎馬去了,如今太后的事已經(jīng)處理妥當(dāng),不知皇兄現(xiàn)在是不是有這個閑心?”
殷梓珺略作思量,忽然笑出,“好,朕確是好久沒有騎馬了。”
“皇上的傷口,可能騎馬了?”
見殷梓珺要出去,我連忙提醒起他。
“皇兄豈是那么弱不禁風(fēng)的人,凌霄姑娘莫要多擔(dān)心了!”
聽著殷梓曜的話,我又看向殷梓珺,見他搖頭示意我沒事,我才退到一旁。
“凌霄姑娘,可會騎馬?”
殷梓曜突然問起我,目光卻望向殷梓珺,他的目光帶著明顯的試探。
既然他心中清楚,我便是鳳姒,我會騎馬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見殷梓珺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他又道:“凌霄也一起去吧,正好,蘊凝也說要去騎馬,你去了,正好陪她。”
聽著他的話,我請示的望著殷梓珺,而殷梓珺復(fù)又望向我,朝我點點頭,算是應(yīng)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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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在馬背上,殷梓珺扯著韁繩,輕打馬背,姿態(tài)略顯閑散。
而與殷梓曜同行的陸蘊凝,亦是有些心不在焉。
說起來,這里面,只有殷梓曜,有騎馬的心思。
我們四人,各乘一騎,沿著稀疏的林木,緩緩而行。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時的凌霄花,早已開得敗了,徒留下片片枯枝。
“光是這樣騎馬,好沒意思。”
行在最前面的殷梓曜,兀自說著,而后,回過身,看著殷梓珺。
“皇兄,不如賽馬吧!”
當(dāng)我們來到一片稍顯空曠的地方時,我不禁悄聲問殷梓珺道:“真的要比嗎?”
殷梓曜一說賽馬,陸蘊凝也來了些精神,剩下我一個,自然只能陪著他們一起。
我雖然學(xué)過一些,可是和他們?nèi)齻比,當(dāng)真不是對手,何況,他們都是何等身份的人,我也不敢真的去和他們比試,倒不如一旁觀戰(zhàn)好了。
“當(dāng)然要比!”
殷梓曜笑著,攔在殷梓珺的話前。
殷梓珺望著我,沒有開口,只是淡笑。
“既然皇兄應(yīng)允了,你就不要推辭了。”
“啊--”
一聲嬌呼,將我們的視線牽扯過去。
三人回身望去,只見陸蘊凝所騎乘的馬匹,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歪了下去。
“蘊凝!”
殷梓曜驚呼一聲,卻已來不及下馬,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子隨著馬匹倒了下去。
到底,是馬背上長大的女子。
就在身子下沉的一瞬間,陸蘊凝利落的脫開馬鐙,用手用力一撐馬背,在馬匹倒地之前,穩(wěn)穩(wěn)的站在地上。
見她安然無恙,我們?nèi)齻,才長舒了一口氣。
“怎么了?”
殷梓曜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馬,又看著陸蘊凝,刷的條下馬,不解問道。
陸蘊凝沒有說話,看了看地上一塊并不顯眼的泥坑,然后蹲下身子,去看那匹馬的前腿。
她用手左右摁了摁那匹馬的小腿,然后無奈道:“它扭到了。”
馬匹臥在那里,女子又前后檢查了一遍,嘆了口氣,“今天我怕是沒法子和你們比試了!”
這馬是賽不成了,好不容易有心思出來這一回,竟要敗興而歸。
而且,這里離馬廄好遠,沒有馬,怕是要走許久才能回去。
殷梓曜上前檢查了那馬匹,亦是搖搖頭,他望著陸蘊凝,忽然翻身躍上馬背。
“上來!”
男人朝陸蘊凝伸出手,示意她上馬,可女子卻輕輕將眼神避開。
她撫著那匹馬受傷的腿,眼中除了對那匹馬的心疼,還有惋惜。
“那匹馬確是走不動了,蘊凝,你就先將就,和十弟共乘一騎吧。”
直到殷梓珺開口,陸蘊凝的目光,才自馬腿上移開。
她站起身,不大情愿的朝殷梓曜伸出手,男人略一用力,陸蘊凝便被帶上馬背。
當(dāng)我以為,我們就要這樣回去的時候,只聽殷梓曜道:“皇兄,開始吧!”
什么?
他帶著陸蘊凝,竟然還要和殷梓珺賽馬!
“十弟開什么玩笑。”
殷梓珺說著,看了眼坐在殷梓曜身前的陸蘊凝不禁笑道:“你這樣,如何比試?”
殷梓曜亦是反問,“如何不能比試?皇兄盡管使勁全力便好!”
“好,不過十弟,可不能說朕勝之不武。”
“自然不會!”
殷梓曜應(yīng)著,然后對身前的陸蘊凝道:“正巧,你喊號子。”
“等下!”
陸蘊凝才要開口,卻忽然被殷梓珺叫停。
“皇兄怎么了?”
殷梓曜側(cè)頭瞧著殷梓珺,臉上突然泛起些揶揄的笑意。
“莫非皇兄連這樣也怕么?”
而殷梓珺卻似沒有聽到一般,他沉默片刻,忽然朝我望了過來,我先是一怔,可尚未反應(yīng)過來,男人已經(jīng)展臂過來。
我只覺得腰上一緊,身子一輕,下一刻,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坐在了殷梓珺的馬背上。
男人一氣呵成的將手環(huán)了過來,一挽韁繩,朝殷梓曜揚眉一笑。
“這樣好了。”
殷梓曜瞧了殷梓珺一眼不禁笑出,“也好,那便來吧!”
說著,揚起手中馬鞭,只聽“啪”的一聲鞭響,他帶著陸蘊凝,已經(jīng)沖了出去。
“坐穩(wěn)!”
耳邊傳來男人的低語,他并未握鞭,而是兩手將我緊緊環(huán)住,牢牢握住韁繩,雙腿一打馬腹,馬便隨著前面的馬匹一同飛馳起來。
顛簸中,我的背抵著他的胸口,即使迎面的風(fēng)襲來,我也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不知什么時候,男人的一條手臂,已然環(huán)到我的腰間,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讓我渾身一震,頓時不自然起來。
果然,并駕齊驅(qū)了好一陣子之后,還是殷梓珺更勝一籌。
當(dāng)我們停下來的時候,都已有些微微喘息。
“皇兄的騎術(shù),何時這樣精湛了,臣弟可是使盡全力了!”
殷梓珺但笑不語,徑自下了馬,然后朝我伸出手。
當(dāng)著外人的面,他這樣的舉動不由讓我窘迫,我連忙把手給他,趁著陸蘊凝下馬的功夫快速下來,連忙將手抽回。
男人看著我低眉的樣子,不禁失笑。
“十弟回府去嗎?”
殷梓珺將韁繩交到侍衛(wèi)手里,邊走邊問。
“臣弟想再去給母妃請安,再回府去。”
男人點頭,然后道:“朕也許久沒有去瞧過太妃了,不如朕與你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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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徽宮里,總是那樣安靜,靜得如廟宇,讓進來的人,頓時覺得連心也跟著安分下來。
“兒臣給母妃請安。”
我們進去的時候,方祉宜依舊在誦經(jīng)。聽見殷梓曜的聲音,才緩緩睜開眼睛。
她看見自己的兒子,也看見了殷梓珺。
“皇上來了。”
方祉宜連忙起身,卻見殷梓珺恭敬道:“太妃坐吧,不必多禮。”
待幾人坐定,方祉宜慈愛的望著殷梓珺說道:“這些日子,皇上實在勞心,好在,一切都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