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套方案？1
王導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張得老大，一副吃驚的模樣。
能不吃驚嗎？
一般的年輕剪輯師，在這個年紀這個資歷的情況下，是不敢隨隨便便說出自己的看法的，就算心里很想罵老板出的這個主意就是個傻逼，表面上也是露出諂媚的笑容拍手鼓掌。
王導原本的打算就是由他負責跟這個年輕的剪輯師溝通要剪成什么樣子、用哪些素材，然后只要這個剪輯師眼睛沒瞎會基本的剪輯操作，那他所希望的新版《城市美人》就能剪成——
在兩個搭檔有很大的資歷差別的時候聽長者的意見。
他以為這是業界不成文規矩？
而且，還是三套方案！
但顯然，從來沒有入過“業界”的李玖玖是不認可這種不成文規矩的，一名作為創造過無數b站鬼畜剪輯鎮站之寶的up主，她最不缺的就是腦洞，最不怕的就是和別人交流腦洞。
她二話不說就近拉了兩把椅子，一把自己坐了，另一把放在邊上，她用手拍了拍椅背示意已經傻眼兒了的王導坐下，然后掏出自己的筆記本和筆，一邊寫字理思路，一邊和王斌導演講述自己的剪輯想法。
“方案一，就是我們按照拍攝順序，把素材剪成兩個部分，過去和現在。”
李玖玖剛開了個頭，王導就兩眼放光，如同伯牙見到了子期。
“對對對，我也是這么想的！之前的剪輯太零碎了，而且按照當時的故事線把十年前剪的片段和十年后剪的片段放一起，也十分出戲，所以打算把十年前的片段放一起湊半集故事，十年后的片段放一起再湊后半集的故事。”
李玖玖點點頭，然后皺皺眉。
“但是這樣剪也會有問題，比如在十年前的素材和十年后的素材都有女主角在農村的片段，農村生活是穿插在一起的，包括在城市的片段也一樣，很多劇情還是連在一起的，要拆開很難，單獨編成故事就更難……”
“還有可能超時長。”
王斌沉默著，心里其實明白李玖玖說的這些都是對的。
《城市美人》的原版故事其實很簡單，就是個農村姑娘發誓要從農村到城市，然后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城里人對她的偏見，最后收獲友情、愛情和事業的故事。
但當故事按照拍攝素材的時間線來剪的時候，整個故事就會復雜很多，需要解釋的內容也會有很多——
比如為什么女主在十年前的片段里都已經從農村到城市了，十年后的片段里她還要再從農村到城市？
再比如為什么十年前的片段里女主在超市里當收銀員收現金會被當做小偷提防，十年后換電子支付了還被當做小偷提防？
再再比如到底時隔了多久，為什么角色的形象變化會這么大？
如果真的要解釋，當然是能夠想到辦法解釋的，可是一個問題越復雜，解釋的時候就越繁瑣，越想要解釋清楚，就越需要長篇累牘，如果每一個問題都這么解決，最終的結果必定是電影素材過多，不得不超過電影應該有的時長。
“好好的一個故事，硬生生變成說明解釋的論文，最后剪出來的效果其實隨便想想感覺也不會太好。”
李玖玖嘆了口氣。
王導跟著嘆了口氣。
李玖玖說的第一方案就是他這些天來絞盡腦汁想出的唯一解法，原以為可以借由按照他的新思路重剪把這部電影給救回來，可如今聽完李玖玖的看法，他才發現是自己想的太簡單，這么做并不會讓《城市美人》有多大的起伏，頂多就是把故事給講完整了，比起原先23的評分，可以在增加到4，但根本達不到他想要的程度。
這個時候王導不得不感謝秦總慧眼識珠，把這位年輕但聰明的李玖玖剪輯師給請來了。
也許《城市美人》的一線生機，就在這個立志復仇的剪輯師身上！
“那方案二呢？”
“不是說有三套方案嗎？還有兩套方案是什么？”
李玖玖伸出兩根手指。
“如果說我們的第一個方案是在做加法，那么第二個方案，就是減法。”
“減法？怎么減？”王導一聽就明白了李玖玖的意思，那是要刪減掉他原本的劇情，但是她想怎么刪？
“就是只留十年前的素材，或者只用十年后的素材，來重新講一個故事。”
“這樣就能完全避免十年前和十年后素材沖突的問題，也不用擔心我們之前考慮的所有問題，只要想辦法用素材把故事講好就行，至于可能會空出來的那些時長，我看素材里有不少拍農村和城市風景的，可以拿來水時長。”
王導陷入沉思。
李玖玖趁勢舉了個例子。
“就比方說，就單純只用十年前拍攝的素材，就可以剪成個新故事：農村女孩美人從小向往著大城市的生活，于是離開了自己的村子，走出大山，來到了城里打工。”
“可她卻發現，城里的物質條件雖然好，但她遇到的城里人對她這個鄉下人卻是用異樣的眼光在看待。”
“在經歷了找工作被懷疑被陷害、談戀愛見家長被城里家長挑剔之后，她決定認真讀書學習，在城里學會了一系列本事之后，回到她曾經的小山村，建設新農村。”
“這樣剪的話，故事本身鼓勵的就是現在在做的新農村建設，我們可以在女主在城里每次被人刁難的時候，穿插農村里的回憶、當時王導你拍的那些村里人樸實的勞作和笑臉啥的，充個時長，滿打滿算也是能撐滿整個劇情的。”
王導聽了有點心動，覺得這種剪輯方案的可操作性特別強，甚至只是跟隨著李玖玖的寥寥幾語，他都能大致勾勒出這部新電影的輪廓了。
“但是這樣剪的話，”王導指出里面的缺點。
“相當于我把女星a演的所有戲份全部給剪掉了，還有十年后來參演的所有人的戲份……剪一個人的戲份還容易解釋，剪那么多人的戲份……怕是要一個一個登門致歉了。”
如果演員和導演溝通得當、關系不錯，或者演員本身的咖位不高，當然是隨便剪無所謂了，但本身當初女星a就是來救場的，可以說是為了幫他這個忙才來參演的，如今他一言不合就把人家所有戲份給刪了……
這心理上還真說不過去。
“那就換成只剪十年后的素材嘛，也沒問題埃”
“……《城市美人》可是c退圈前的最后一部作品！要是剪掉她的片段，她的影迷會對我們‘雖遠必誅’的1
“那就只能啟動方案三了。”李玖玖聳聳肩。
“方案三？”
在方案二已經很完美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想出更完美的方案三？
王導十分期待。
李玖玖撓了撓頭，感覺不是很好表達，就重新點亮了電腦屏幕，把剛才看的那些素材全部拖了出來，一點點講述自己想要剪的故事。
“這是一個關于復仇的故事。”
“有一天，xx超市招了從農村來的a美人當收銀員，在當收銀員期間，她遭受著同事的欺壓，老板的咸豬手。”
屏幕上，是十年后女星a飾演的女主角在超市里被欺負的片段。
“但她沒有被生活所屈服，她一邊策反了其中一個還算善良的同事，一邊在去警察局請求農村人到城市幫助時，不露痕跡地透露著這家超市一直在把過期食品拿出去賣的信息，等到警察聯合食品安全部門聯合檢查時，她策反的那位善良的同事在她的攛掇下和她一起交了證據，最后扳倒了這家超市。”
屏幕上，是王導拍攝的女星a在受到欺壓后不計前嫌幫助一位女同事照顧小孩的片段、去警局遷移戶口的片段，和民警同志談起自己在超市工作和最后聯合執法時，她站出來交出證據，在老板抵死不認還把鍋扣在她身上時，那位女同事站出來支持她的片段。
“然后這里，畫面一轉，a美人陷入沉思，此時放出當年c美人的那些片段作為a美人的回憶。”
李玖玖說著點開那些素材——c美人在超市打工，c美人被欺壓，c美人發現了老板一直在賣過期食品，c美人去醫院，c美人去看海！
“原來，她就是當年那個c美人！這一次，她是來復仇的1
“在別人的記憶里，c美人早就被他們聯合起來跳海給逼死了！但實際上，跳海的她沒有死！她又活過來了！活過來的她為了復仇，去醫院整了容1
“噗——”王導剛喝進口中的水被噴了出來。
還能這么解讀劇情的嗎？！
他拍的時候只是想突出女主角的善良美好，怎么被這么一描述，變成了綠茶了？
李玖玖卻越說越高興。
“她籌劃多年，終于有了一個完美的復仇計劃，而她的重新回到這家超市、舉報這家超市，就是她復仇計劃的第一步——她要把當年害死柔弱善良無辜的她的那些人，一個一個全部扳倒1
“接下來，就是那個當初與她談戀愛，最后卻又因為家人反對和女配勾引的初戀情人了1
王導：“！！1
王導：“等下！可是我拍的時候沒有這段劇情啊！男主從頭至尾只愛女主一個，女配只是家里父母非要拉郎配的，她雖然中間打著和女主做朋友的旗號想要挖墻腳，還陷害女主，但女配最后被人揭穿陰謀破滅，男主角他最后沒有背叛女主，還是和女主在一起了啊1
鬼畜剪輯大佬·李玖玖甩甩手：“不重要。”
“總之，先放a美人和十年后的油膩男主在男主公司見面的片段，放她后期用愛感化了女配和女配當好朋友的片段，和男主在家里和女配見面的片段1
“這樣不就成了嗎？”
李玖玖表示這很簡單。
“a美人為了復仇，重新加入男主的公司，彼時的男主已經和女配在一起結婚了，a因為當初還是c的時候就有在這家公司呆過，對這其中業務很熟悉，很快就受到了男主的賞識夸獎，并且她還像當初女配對她那樣接近了女配，和她成為了可以逛街買衣服的好閨蜜，并得到她的信任可以出入她和男主的家1
“但女配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視角盲區，a美人已經和變油膩變發福的男主角勾搭到了一起。然后她就安排了一個見面會，讓男主的父母和女配當面看到她和男主偷情1
“男主父母氣炸，質問男主，男主已經愛上了a美人，為她頂撞父母，把父母氣到住院，女主故意設計讓女配懷恨在心在公司里陷害她，讓男主對女配心冷，與女配離婚，讓女配身敗名裂，轉而向她求婚，她表面上答應，實際上則把這段時間里搜集到的公司逃稅漏稅的證據提交給了警察局，對，就上一幕那個女主去公安局的鏡頭我們再重復利用一遍。”
“等一切事了，a美人來到男主父母住的醫院，來看望被她的騷操作氣瘋了的男主父母，這時！再穿插當初a還是c時候的回憶。”
“什么c去男主公司應聘啊，男主花言巧語騙了c啊，兩人談戀愛啊，見家長結果被男主父母刁難啊，女配一次次諷刺陷害c啊，一家子害得c失去工作流落街頭啊，男主因為家里壓力不再見c礙…”
王導木著臉聽著這一段，看著自己拍的那些被曲解的素材。
“到故事的最后，再放a美人重新回到農村，回憶當年她還是c的時候從農村志氣滿滿想要在城里闖出一片天的片段。”
“這個時候可以黑屏打字幕，內容我都給你想好了。”
“姑娘你來這兒干啥來了？”
“大爺，我來投資來了。”
整個故事說完，李玖玖很滿意，看向了王導：“怎么樣？方案三？”
王導：“……”
王導：“我讓助理給我列下十年后那些參演演員的名單，從明天起我就一一拜訪一一致歉。”
“方案二挺好的，嗯，真的。”
“別啊，用方案三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