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菀愣了愣,看著韓夫人顫抖的緩緩一張一合的嘴唇。她像是在做什么噩夢,額頭上都溢出了汗水,手指抓著床單,不停地念著言菀的名字。
言菀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是什么滋味,然后她聽到韓夫人又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菀菀你別生氣……我沒有不要你……我沒有將你丟到孤兒院……是……是……”
言菀驟地睜大眼睛。
……
韓敏敏被段辭強行塞進了出租車,他自己卻沒有上車,而是對司機說,“送她到星月城!
“段辭!”韓敏敏雙手抓著車門,憤怒地望著他,“你是不是要回去找言菀?!”
在韓敏敏心里,段辭絕對是被言菀鬼迷了心竅,什么事都離不開言菀!
段辭給了司機兩百車費,目送著將韓敏敏送走了,這才掉頭打車去了另外的一個地方。
半小時之后,段辭又下車,穿過幾條小路,又打了另外的出租車,一直到了郊區,路邊的樹下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他下了車,警惕地看了四周,這才鉆上車。
車上開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不悅地道,“為什么不自己開車過來,非要我來接你?”
“我車上有追蹤器。不能拆,會打草驚蛇!倍无o淡淡地道。
開車的男人一驚,“他們懷疑到你了?怎么可能?”
“我查過了。追蹤器是言菀安上去的!倍无o道,“她還在我家門口安了監控!
聽到言菀的名字,開車的男人臉色瞬間黑沉了下去,想到自己在醫院的那次混戰中犧牲的妻子。
若不是那個女人,若不是老板執意要送那個女人到醫院去治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們損失了那么多兄弟,連在C市的基地都淪陷了,這次回到金三角,被各方勢力追殺,根據地那邊也呆不下去了,現在一撥人茍延殘喘地藏在C市,籌備著東山再起。
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帶來的災難!
“言菀她,似乎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懷疑上我了!倍无o道,“我實在想不出來是哪里出了問題。會不會,是溫先生告訴她的?”
“不可能!遍_車的男人毫不猶豫地道,“你是溫先生最得力的手下,溫先生不是那種人,他不會出賣你的!
“是嗎!倍无o笑了笑,語氣變得有些古怪,“可要是,言菀是我談了四年的前女友呢!
車子一個急剎車,停在了路邊。
段辭面不改色地看著他。
阿莫雙手握緊了方向盤,也看著他,臉上情緒莫名。
段辭道,“你我都清楚,溫先生雖然一直將重要的事情交給我去辦,但從未真正信任過我。我跟了溫先生這么久,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溫先生的心腹,只有你和尤娜兩個人而已。他能為了言菀,間接害死尤娜,為了讓言菀立功,將我雙手奉上又有什么不可能?”
阿莫緊緊抿著嘴角,臉色有些發白。
“我知道,他救過你的命,所以你和尤娜才為他賣命。但你倆忠肝義膽又得到了什么呢?”
“沒有遇到那個女人之前,阿演不是這樣的!”阿莫恨恨地道,“阿演很厲害,短短幾年就橫掃金三角,他帶我們賺了很多錢,對我和尤娜很好,還說等我倆不想干了,就為我們洗白送我們去隱居過與世無爭的日子。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只要我殺了那個女人,沒有了她,阿演就會振作起來,我們很快就能重新回到金三角!”
段辭嗤笑一聲,“阿莫,別天真了。溫演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這么不理智的事情,害死了這么多跟著他從金三角到C市的兄弟,已經失去人心了。他的‘止痛水’種植地也被他心愛的女人一把火燒光了,沒有了‘止痛水’,他就是沒有牙的老虎而已。他拿什么東山再起?實話告訴你,我已經不想跟著溫演做事了!
阿莫目光一凝,伸手扼住了段辭的喉嚨。
段辭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含笑看著他,絲毫沒有被威脅到生命的恐懼,也沒有反抗。
“阿莫,你我合作也有多年了,你是我的直接聯絡人,雖然你的心里只有溫演,但我一直是將你當兄弟的。溫演現在已經不行了,但我們還得活下去,不跟一個有勢力的老大,那么多仇家,你以為我們活得下去嗎?南區的AQ,已經找過我了,他愿意將C市這邊的事都交給我管。阿莫,只要我們從溫演那弄到‘止痛水’的種植方法,你會提煉,我們兩個人一起,就算不找任何人,也能重新組建起一片新的天地。”
感受到喉嚨上的力道松懈了一些,段辭笑了笑,道,“其實這也算是在保護溫演。等你建起了新的勢力,你保護他,他才能好好活著!
他的聲音低緩柔和,像是海妖的歌聲在誘惑著人心。
段辭也不著急,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然后笑吟吟地看著阿莫。
阿莫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他開口,艱難地從牙齒里擠出一個字,“好!
……
韓敏敏被出租車送回了星月城,一進門就生氣地將手中的包砸在沙發上!
她知道,段辭肯定去找言菀了,他不承認她也知道!
他以為,她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嗎?想和她分手?
韓敏敏伸手撫摸了下小腹,臉上露出一個冰冷的笑意。
她現在可是懷著他的孩子,等到肚子大了,不得不生下這個孩子,她倒是要看看段家會不會同意他和她分手!
韓敏敏想到這,臉色和緩了一些,上樓想要睡一會兒覺。
她剛推開臥室門,就被一道大力扯了進去,韓敏敏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人死死地捂住了嘴,然后反鎖了房門!
韓敏敏大驚,耳邊傳到一道低低的聲音,“別叫,我有事和你說!
聽到熟悉的聲音,韓敏敏渾身一顫,驚異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韓嫣沒有放開她,但捂著她嘴的手松開了一些,讓她能夠呼吸到空氣。
“我冒死回來,是有事要你去做!
韓敏敏一把將她推開,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要我做什么?你怎么回來的?這段時間去哪了?”
韓嫣穿著黑色的衛衣,戴著帽子,渾身裹得嚴嚴實實。
一段時間沒見,她瘦得都快要脫相了,臉上的口罩很大,幾乎連眼睛都要遮住了。
“你別管我去哪了。我好不容易回來,是因為發現了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訴你。”韓嫣道,“我終于知道母親為什么對言菀這么好,仿佛將她當做親生女兒,甚至比對我倆還好。韓敏敏,我倆就是一個笑話,你知道嗎,言菀她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她當年在醫院生下言菀的時候,保姆將孩子抱錯了,錯將隔壁病床的孩子抱走了。母親第一次見到言菀的時候就發現了她和自己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所以便去私底下調查了這件事!
韓敏敏瞪大眼睛,一步步后退,仿佛聽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拼命搖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韓嫣逼近她,沒有感情的雙眼里滿是嘲諷,“我倆會落到這般田地,都是拜言菀所賜,母親縱容她傷害我們,她難道就沒有責任嗎?她的心里根本就只有言菀,想要彌補言菀。她的遺產根本一分一毫都不會留給我們,我這個親生女兒尚且不敢奢望,你這個鳩占鵲巢害得她的女兒在孤兒院長大的罪魁禍首呢?”
“你胡說八道!”韓敏敏激動地大吼,“你胡說!你就是嫉妒母親對我好!從小更疼愛我!我是母親的親生女兒,你撒謊!”
韓嫣看著她,嘲諷的神情里多了一絲憐憫。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母親在見到言菀以前是怎么對你的,現在呢?她都要將你趕出家門,不讓你回韓家住了,你還要自欺欺人嗎?”
“別說了,我一個字都不會信的,我不相信!”韓敏敏一邊尖叫一邊沖過去和韓嫣廝打,兩人拉扯間,韓敏敏不小心扯掉了韓嫣的口罩。看到她的臉那一刻,韓敏敏渾身寒毛都樹立了起來。
韓嫣的目光瞬間變得陰冷,渾身散發著嗜血的氣息,她冷冷地看著韓敏敏,要不是這個蠢貨對她還有用,她真想殺了她。
“你的臉……”韓敏敏不敢再多看一眼,移開眼,忍住想要作嘔的沖動。
那根本不是一張人的臉,臉上全是傷口,爛肉,幾乎都快要看不清五官了。
難怪她戴著口罩墨鏡,她竟然,左邊的眼睛都沒了!
韓嫣是多愛美的女人!她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韓嫣一只手捏住韓敏敏的下巴,迫使她轉過來看著自己,韓嫣將臉湊上去,哈哈大笑,“惡心嗎?很快你就會變得和我一樣了。言菀恨你,比恨我多多了,你以為你逃得過?”
“究竟是誰?”韓敏敏顫聲問,渾身發抖。
“是溫演!
韓敏敏聞言震驚地看向她,隨即又立馬惡心地移開頭,問,“那個金三角大毒梟?他為什么要帶走你?”
“當然是為了他的小情人言菀啊!表n嫣聲音怪怪的,聽不出情緒,“難道你不知道嗎,溫演為了言菀,將在C市的整個‘止痛水’種植基地都賠進去送給她立功了。她還真是有本事,一個段辭,一個段決,一個溫演,個個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全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不知道她哪句話戳中了韓敏敏的痛楚,韓敏敏怒視著她,“溫演現在就是喪家之犬而已,難道還能將我怎么樣?”
“你真是小看他了。”韓嫣笑了笑,“溫演十七歲就是金三角最大的毒梟了。他在那種地方能站住腳跟,讓那些比他大幾十歲的老毒梟都對他畢恭畢敬。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是輕易能夠打敗的?韓敏敏,我今天來是救你命的,當然,也是幫我自己。我倆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只有除掉言菀,抽掉溫演的筋,我們才能活下去!
韓敏敏臉色發白,半晌才啞聲問,“那你要我做什么?”
“你也看到我的臉了。想讓言菀也變成這樣嗎?”韓嫣一字一句地說,“看著自己的肉被一點一點割掉,卻沒有絲毫的痛感。甚至感覺在做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韓敏敏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縮。
“止痛水?”她失聲喊道。
“沒錯,就是‘止痛水’!表n嫣道,“只要你在言菀和舒齡的吃食里放了高純度‘止痛水’,她倆就離不開我們了,從此任由我們擺布。”
韓敏敏緊緊握著手指,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來。韓嫣直勾勾地盯著她,半晌,終于看到她艱難地點了下頭。
韓嫣滿意地笑了,將早就準備好的透明瓶子遞給韓敏敏,韓敏敏緊緊攥在手里,正準備放進包里時,臥室的門一下子被人踹開了。
“別動,警察!”
門外涌進來幾個人,舉著槍,直指著屋內兩人的頭。
言菀慢慢地從人群后走出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韓嫣,又看向韓敏敏手中的玻璃瓶。
“你……”韓敏敏嚇得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你們這是干什么?憑什么突然闖進我家?我也是剛剛才見到韓嫣,我正準備報警的!”
“這些話你留著到警局去說吧!毖暂覐街弊叩介T后,從一個角落里取下一個監聽器,交給了警局的同事。
“言菀,你竟然在我房間裝監聽器!”韓敏敏大叫,“監聽器是不能作為證據呈堂證供的!你沒有證據,你們不能抓我,我要找律師!”
“普通案件,監聽器的內容的確不能做為呈堂證供,我還會受到處分!毖暂倚α诵Γ暗@是‘止痛水’的案子,一切由段決負責,他會怎么處理這些東西,我就不知道了!
韓敏敏一下子臉色慘白,幾乎是被警察推出去的。
“言菀,你不能這么對我!”韓嫣急忙道,“以前我不知道你是我妹妹,現在我知道了,我以后會對你好的!我們可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這瓶‘止痛水’是段辭讓我拿給她的。”
韓嫣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看向言菀,“你放我一馬,我幫你抓住段辭,怎么樣?溫演我是沒本事找到他的,但段辭我知道在哪里!”
言菀看向韓嫣,目光充滿了憐憫。
“等你知道了段辭的真實身份,你一定會后悔現在和他的合作!
韓嫣見她油鹽不進,根本不打算放過她,硬擠出來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他不就是溫演安插在軍中的內鬼嗎!我已經知道了!我才不管是他是人是鬼,他將我救了出來,讓我擺脫了溫演的折磨,他就是我的恩人!”
言菀已經懶得和她多說一句廢話,韓嫣已經不可救藥了,等待著她的,將是法律的審判,和監獄里的余生。
言菀走出韓家,一時間卻不知道去哪里,在路邊隨便找了椅子坐下發呆。
剛剛接到警局同事的通知,她匆忙趕去了韓家,沒來得及思考韓夫人的話,F在一個人慢慢的消化,她的心里十分迷茫。
韓夫人的話說得斷斷續續,但她已經猜得七七八八。
當年,由于某些原因,韓夫人將她弄丟了,并不是故意將她丟到了孤兒院。
可她這些年為什么沒有找她?為什么現在也不和她相認?
難道第一次見到韓夫人,她看到自己反應那么大。后來對她甚至比對韓敏敏和韓嫣都好,原來都不是沒有原因的。
原來自己并不是孤兒,在這世上是有親人的。
言菀腦子里亂糟糟的,低著頭,突然看到一雙軍靴在了自己的視線里。
言菀詫異地抬頭,順著筆直的軍裝看到了段決。
“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段決在她面前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不知道去哪里!毖暂蚁胍獢D出一抹笑容,嘴角卻像是有千斤重。
“不知道怎么面對舒老師?”
言菀點了點頭。自從上次在孤兒院出事回來之后,段決就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和監聽器。這是跟她商量過的,言菀自己也同意了,她并沒有什么要瞞著他的事。因為韓嫣一直沒有找到,溫演也一直沒出現,特殊時間,只能這樣小心警惕。
所以她猜到了,剛剛在醫院里,舒老師說的話他也聽到了,但他好像一點都沒有驚訝,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
果然,段決輕輕抱住她,柔聲道,“是我建議舒老師不要和你相認的。因為韓嫣和韓敏敏,你成為了韓家人也并不會開心。我也怕你突然知道自己過去的二十年本來也應該在韓家錦衣玉食的長大,心里會難過。是我的錯。舒老師估計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得了肺癌,所以也斷了和你相認的念頭。”
言菀咬著唇,心里一片酸澀,眼睛而是干干的。
“這些年,她找過我嗎?”言菀啞聲問。
“她并不知道你的存在,當年在醫院,保姆將你和隔壁病床的孩子抱錯了,那時候你剛剛生下來,韓夫人生完你就暈了過去,醒過來看到的第一眼就已經是韓敏敏了。一直到我帶著你去韓家見到了她,她看到你,和她年輕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心里起疑,去調查之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