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鬢角新添不少白發，閑談中難掩愁容，宮里現在有不少陳陽王的耳目，如云只陪太后聊些瑞王近況，別的并不多說。

　　正說著，春琴引三名嬤嬤進來，當先一人手里抱著一名兩、三歲的男童，嬤嬤們上前跪下道：“奴婢領瑞王府小公子給太后請安，給瑞王妃請安。”

　　如云欣喜地起身，拉過男孩。孩子白胖可愛，見到如云呆呆看了一會，出人意料地跪下，口齒不甚清晰道：“齊兒拜見母親。”

　　如云心尖一軟，抱起他：“孩子，你認得我？”

　　奶娘道：“啟稟王妃，側妃親手繡了一幅王爺和王妃的繡像，常常指給小公子認識，小公子對王爺王妃是很熟悉的。”

　　太后道：“齊兒是哀家最喜愛的孫兒，這雙眼睛像足了先帝，他雖庶出，卻是王府長子，你們不能虧待了哀家的孫兒。”

　　如云笑答：“母后放心，兒臣定會好好教導齊兒，讓他學習勝任王府世子。只是這孩子不能養在父母身邊，未免嬌縱，瑋軒的意思是男孩子要文武雙全弓馬嫻熟才好。”

　　太后點頭道：“說到弓馬，誰教也抵不過他爹爹，過幾年還是要讓皇帝把齊兒送回瑋軒身邊的。”

　　如云趕快跪下道：“兒臣謝母后恩典。”

　　正說著，周余德走進來跪拜，“老奴給太后請安。啟稟太后，陛下在含元殿召見瑞王妃。”

　　含元殿里只有唐氏父子和剛被召回京城不久的老臣趙元興。大家相互見過禮，唐于飛向如云笑道：“瑞王妃昨日剛回京，就在城門口大大殺了韓澈的銳氣，現如今多少文臣武將都折損不了韓澈，王妃巾幗不讓須眉，實在大快人心。”

　　韓澈宿衛京畿防務和治安，明里暗里讓官員們吃了不少苦頭，聽到他吃虧，倒是讓官員們背地里嗤笑一番。

　　這時的唐于飛已封公爵，如云斂身而禮，“唐國公謬贊，我不過就事論事，任他飛揚跋扈，左不過一個’禮’字。”

　　趙元興撫須點頭道：“別的倒還其次，王妃回京，既能以瑞王聲威震懾軍隊，又能鼓舞老臣，教那些觀望之人安心回歸陛下身邊。”

　　唐策的臉色陰晴不定，“京中盡是文官和沒有一兵一卒的武將，全城兵力都在陳陽王控制之下，困在皇城里，咱們一點作為也不會有。”

　　“陛下召見重臣，怎能少了臣弟？”唐策話音未落，柴瑋珩已腰懸佩劍，大步走進含元殿。

　　氣氛一時凝住，柴瑋曄眉眼間隱有怒氣，唐氏父子看到柴瑋珩的氣勢，也有些不知所措，軟甲佩刀守在皇帝身邊的胡百歲緊緊握住刀柄。

　　“四弟！越來越沒規矩，你佩劍入殿，想弒君嗎？”如云一步擋住柴瑋珩，呵斥起來。

　　柴瑋珩一驚，忙解下佩劍扔到一旁，跪拜道：“臣弟見過陛下。”

　　跟在柴瑋珩身后的韓澈也一同跪下道：“微臣參見陛下。”

　　“放肆！沒有召見你也敢進來，該立時就被處死。”如云瞪住韓澈，一點沒給他留面子。

　　韓澈嚇得一哆嗦，柴瑋珩回頭使個眼色，他磕個頭，弓腰退了出去。

　　柴瑋曄按下怒火，不動聲色，“四弟平身，賜坐。”

　　柴瑋珩大咧咧地坐下，“眾位齊聚含元殿，是在商議何等大事？”

　　唐于飛陪笑道：“我們不過是陪陛下聊天解悶，哪有什么大事商議。”

　　柴瑋珩冷冷道：“唐國公貴為公爵，應以國事為重，怎的如弄臣一般只知陪陛下聊天解悶，豈不是白食國家俸祿？又或者諸位正在與陛下商議的事，不便讓本王知曉？”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臣子聚在含元殿自然是向皇上稟告立冬祭祀安排。”如云冷眼看著柴瑋珩愈發跋扈，截下話頭，又轉身向柴瑋曄跪拜道：“陛下，立冬大典向來是我朝盛事，臣以為伴駕司禮的必是百官之首，現下自然非唐國公莫屬。”

　　唐于飛一愣，不及回答，柴瑋曄點頭道：“唐國公乃三朝重臣，又是國丈，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

　　“三嫂此言差矣，既是國之大典，怎離得了親兄弟？皇上，臣弟以為伴駕司禮之人必得是一位親王。寧王作亂已伏法，三哥遠在蜀地，陛下身邊只有臣弟。”

　　唐于飛心思一動，接上柴瑋珩的話立刻道：“陳陽王所言甚是，依微臣愚見，陳陽王護駕有功，應晉封親王，晉封大典可安排在立冬祭祀奠儀上，喜上加喜。”

　　柴瑋珩面露得色，微笑不語。皇帝沉吟半晌道：“就依卿等所言，立冬祭奠由四弟伴駕，四弟晉封親王，封號陳，祭奠結束后行陳王晉封禮。”

　　回到瑞王府，已過晚膳時間，顧卓依親手煮了雪菜銀絲面，菜心煨桂花黃魚，蘿卜燒小牛肉并幾味小菜送到正房，“姐姐在外操勞一整天，快好好歇歇，吃口熱湯面。”

　　看著大冬天里一桌子雪菜黃魚這些南方食材，如云不忍拂了顧卓依的心意，每一樣都好好吃了幾口，霽月在旁服侍也欣喜道：“小姐最近思慮乏神，也就側妃的手藝還能吃進點東西。”

　　“姐姐喜歡就好，卓依是王府里最無用之人，能侍奉好姐姐，也算是盡了一點心。”

　　如云接過新沏的小龍鳳團茶輕啜一口，“卓依你不用太自謙，你的性子外柔內剛最有韌性，王府這兩年里里外外多虧你打理，我這里還真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出面。”

　　“姐姐，都是一家人，有事你盡管吩咐。”

　　如云抬頭看一眼，霽月會意，把服侍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小姐，要不要請林公子過來商議？”

　　如云搖頭道：“先不要告訴林旭，他不熟悉權謀政事，我看他在陳王跟前尚有懼色，這段時間讓他拿王府名帖多在京里走動，盡快熟悉公卿世家。”

　　“陳王？”霽月合上房門，顧卓依在下首坐定，兩人皆疑惑。如云道：“今日在含元殿，唐國公提議晉封陳陽王為陳親王，并在立冬大典上伴駕司禮，陛下已應允。”

　　顧卓依和霽月聞言都有些吃驚，如云點頭道：“京城里的軍隊全都聽命于陳王，陛下的意思是要誘他出城。唐于飛不愧是官場老手，這些話從他口中說出，四弟只當他有意討好，反而不會疑心。”

　　“卓依，你明日回顧府面見中書令大人，請他聯絡文官請奏陛下，廣邀天下飽學之士入京修史，并擬定一張百人名單呈到御前。”

　　“姐姐是有意要讓什么人進京嗎？我明日告訴父親，把姐姐要的人都寫進名單里。”

　　“四弟機警，若名單中有特殊的人，定過不了他這一關，咱們的決勝點也不在此。”頓一頓，如云微笑道：“只有狀況不斷，四弟才無法判斷我們究竟要做什么，我要做的只是讓汴京城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