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回到內宅,瑞王和歐陽江又在書房閉門密議,如云過去,侍衛不敢阻攔又不敢貿然放行,只好提高聲音道:“啟稟王妃,王爺和歐陽大人正在書房議事,小人這就去通傳。”
“云兒來了,快進來。”聽到王爺這么說,侍衛松了一口氣。
書房里,柴瑋軒神色輕松,歐陽江緊走幾步上來行禮。
“歐陽先生,今日在堂上你和王爺唱的是哪一出?”
歐陽江看看瑞王,見柴瑋軒點頭微笑,便道:“啟稟王妃,今日的計策是王爺定下的。王爺瀏覽卷宗時,發現案卷寫得太過完美,便覺有異。下官領命去查,得知被殺的官兵小頭領與興元知府有親,再查下去,更發現當日之事原是失手誤殺被做成了劫銀殺官的大案,王爺有心借此事整頓吏治,只是興元府本屬陜界,于是今日便激得林旭在堂上喊冤,再引蛇出洞。制造冤獄的人聽說王爺要徹查,定想極力掩飾,只要他們露了馬腳,王爺便能一揪到底。”
如云聽完,屈膝向柴瑋軒道:“王爺賢明,是百姓之福。只是這林旭雖被冤枉,身上畢竟也掛了人命,不知王爺會如何處置?”
“殺人償命,自古如此。還他清白,讓他明明白白被正法也就是了。”
如云一急,“可他是家中獨子,還有八十歲的祖母要照顧……”
柴瑋軒停住筆,抬頭道:“云兒你這是怎么了?你在為犯人求情?”
歐陽江見事極快,看著情形馬上行禮道:“王爺、王妃,如果沒有別的事,下官先行告退。”
等歐陽江帶上房門,如云坐到丈夫身邊道:“我娘親有一位同父異母的哥哥,是外祖父當年被貶靈州時納的側室所生,外祖父回京復職時,擔心外祖母責備,沒有帶靈州的祖母和舅舅一起回去,靈州祖母的性情也是剛烈,竟斷了與外祖父的聯系,獨自撫養舅舅。這位外祖母姓單,閨名’薈’,外祖父給舅舅起名’修能’,取’重之以修能’之意。”
聽到個名字,柴瑋軒突然想到林旭那看起來熟悉的五官,不覺隱隱皺眉,如云斂容跪下,繼續道:“這個林旭極有可能就是我的表親。瑋軒,求你留林家一點血脈。”
第二日晚間,左宇杰興沖沖進府拜見瑞王,“果然不出王爺所料,有人給林旭的飯菜下毒。下毒的獄卒當場被擒,還沒怎么打呢,就招認塞錢的人是他族兄,名叫劉一凡,現在興元府做刀筆吏。”
柴瑋軒點頭道:“好,你帶人星夜趕赴興元府,把劉一凡捉來。他若招出幕后主謀便罷,如若不然,本王便判他腰斬,以儆效尤。”
左宇杰領命待走,又遲疑兩步,回身跪下道:“王爺,既已查明林旭的冤情,末將想求王爺開恩,饒林旭一條性命。”
柴瑋軒道:“王妃也在為他求情,本王好生為難。王妃母家親眷凋零,突然出現一個堂弟,本王為她高興,不忍傷了她的心。但這林旭畢竟殺了官差,國法難容。”
左宇杰磕頭道:“王爺,林旭與末將相識多年,與末將是過命的朋友,他為人仗義,才能遠超末將。林旭是孝子,只因祖母不許他入朝為官,大才不能為王爺所用。求王爺留他一條性命,林旭定能以有用之身報效朝廷。”
柴瑋軒沉吟半晌,揚聲朝書房外,“來人,請王妃過來。”
死牢厚重的門被緩緩推開,刺鼻的氣味令如云皺了皺眉,獄官畢恭畢敬地領她走到最靠里的一間,“林旭,瑞王妃親自來看你。”說完,打開牢門,垂首退了出去。
如云緩緩走進牢房,撿了一塊亮處站定,“你是林旭?”
林旭心中疑惑,跪下只說了一個“是”字,便不再說話。
如云看著林旭那張和外公極相似的臉,再無懷疑,聲音竟有些顫抖,“你說你祖母還健在,你祖父母叫什么名字,現在何處?”
林旭心中疑云更甚,但見這位貴人并無惡意,只敷衍道:“草民低賤,不敢勞王妃垂問。”
如云并不以為忤,溫言道:“原是不該問及尊祖名諱,只是此事對我很重要,還請林公子言明。”
堂堂王妃竟然對自己這么客氣,林旭無法推辭,只得答道:“回王妃的話,草民祖母姓’單’,單名一個’薈’字。草民從小沒見過祖父,據先父說,祖父是周朝大官,因為祖母出身寒微,不得族人認可,因而沒有接祖母進京,草民一家和祖母一直住在靈州。”
“你祖父是大周朝太師,三朝元老,得到幾代皇帝的敬重,林老太師有一位嫡出的女兒,是我母親,而我便是你的堂姐。”
王妃的幾句話,似從天邊傳來,林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呆呆地抬頭,不顧禮數地望向這個尊貴的女人。
“你劫銀殺官的罪名雖然已經洗清,但誤殺官差卻屬實,王爺愛才,不忍對你處以極刑,把你發配到西北苦寒之地充軍,祖母我自會派人好生照顧,你是林家一根獨苗,在軍中要好生歷練,盼你早日建功立業,為林家光耀門楣。”
林旭這才回過神來,連連磕頭,“謝王爺王妃再生之德,草民結草銜環難報大恩。”
如云嘆口氣,“起來吧,你該叫我一聲’堂姐’。”
林旭有些不知所措,低著頭,微不可聞地稱了一聲“堂姐。”
如云點頭道:“今后做人做事切記忍讓三分,若挾貴倚勢亂用我和王爺的名號,定不輕饒。”
走出牢門,已近黃昏,天空中云霞燦爛。仲春時節陽光柔媚,清風拂面帶著清甜,如云一個人靜靜走著,心里生出淡淡的喜悅。身后零落的腳步聲漸近,她沒有回頭,熟悉的手拉住她,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只牽著手,輕松地呼吸著濕潤的空氣。
“瑋軒,謝謝你。”良久,她轉頭朝身旁的人微微一笑。柴瑋軒沒說話,抬臂摟著妻子,金色夕陽撒在她淺綠的衣裙上,流光溢彩。
迎面幾匹快馬奔來,當先一人全身鎧甲,正是左宇杰。奔到五十步開外,左宇杰看清一身便服的王爺王妃,立刻跳下馬,跑上前,顧不得道旁閑雜人等,單膝跪下,壓低聲音道:“參見王爺王妃,末將有緊急軍情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