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大門外,彩星小跑著迎出來,雙手激動得直哆嗦,顧卓依由兩名貼身婢女攙扶著站在大門邊,眼中含淚,上前請安,如云趕快伸手扶了,“你產期臨近身子不便,不必拘禮。”
全府老少奴仆跪滿一地,幾名王府老人更是輕輕抽泣著,眾人壓低聲音齊聲道:“恭賀王妃平安回府。”如云心下感動,少了幾分平日的嚴肅,“好了,事情已經過去,今后做人做事切記‘謹言慎行’四個字,人前人后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丟了瑞王府的臉面。”
言畢,攜了顧卓依進府,“多事之秋,妹妹自己好生保重,外界之事統統與你無關,你只安心在府里養胎,切不可憂思傷神。”
顧卓依道:“姐姐放心,卓依自知無用,不敢令姐姐擔憂,一定盡心護好王爺骨肉。”
安頓了顧卓依,回到書房,孫名濤拿出一條蠟封的竹管,“三日前,霽月姑娘有飛鴿傳書送來。”
如云接過蠟管,仔細拆開,細細的幾行字觸目驚心:“瑞王兵敗被困高平,已斷糧十日。“
三日前收到的飛鴿傳書,那就是說丈夫現在已被困斷糧近半個月!如云眼前一黑,雙手緊緊抓住幾案,這個時候絕不能倒下,瑋軒命懸一線,瑞王府前途未卜,放眼世間,能解此危局的唯有自己。究竟該怎么做?能怎么做?
獲釋后第二日如云早早地著朝服等候在含元殿外,柴瑋珩說皇帝每日早朝歸來都要獨自到含元殿批閱奏折。遠處鑾駕浩浩蕩蕩而來,周余德扶皇帝走下鑾輿,如云跪在一旁,柴瑋曄經過她身邊并不停頓,只略看她一眼,“瑞王妃進宮何事?”
如云道:“臣有緊急軍情稟告皇上。”柴瑋曄似未聽到,頭也不回走進含元殿。
整整一天,柴瑋曄在含元殿批閱奏折,簡單地用過午膳和晚膳,直到掌燈時分,始終未召見如云。周余德勸了幾次,讓她先回府,可她每次都輕輕搖頭,固執地候在殿外。殿門終于打開,柴瑋曄徑直走過如云身旁,“陛下......”,皇帝那名高大的貼身侍衛也不禁低頭看了她一眼,皇帝卻沒有回頭。周余德喊一聲“起駕菁華宮”,菁華宮是淑妃唐婉的寢宮,唐策立在石階下,嘴角似笑非笑,一行人又浩浩湯湯向西而去。
接下來的三天,都是同樣無功而返,如云心急如焚,自己每多耽誤一天,丈夫就多一分危險。“緊急軍情”在前,皇帝居然不給自己半點說話的機會,原因只會有一個,那就是皇帝早已知道戰況,卻扣下戰報不發,想到這一節她不禁膽戰心寒。
顧卓依親自捧了食盒進來,把幾樣精致菜肴擺到案上,“姐姐,你連日憂心,卓依不敢多問,只求姐姐保重身體,王爺在外領兵,王府內外全依靠姐姐。這是我下廚,撿著姐姐平日喜歡的口味,為姐姐做的幾道菜,姐姐好歹用一些。”
如云感動地接過碗筷,一時語滯。
顧卓依遞過一碗湯,“我昨日差人問了父親,前方只是戰事膠著,雙方各有輸贏,卓依什么都不懂,只是想著王爺身經百戰,定有破敵良策,姐姐不必太過擔憂。”
如云心神不寧地舀起一勺湯,眼圈已然紅了。顧卓依見狀吃驚道:“姐姐!”
如云強擠出笑容,喝一口湯掩飾。紅棗、蓮子、桂圓、枸杞、牛蒡五福安神湯,清甜爽口,顧卓依用心良苦,如云道:“妹妹費心了,我答應王爺要好好照顧妹妹和胎兒,可現在卻是妹妹在照顧我,真是慚愧。”
顧卓依道:“姐姐別這么說,卓依于王府無寸功,能為姐姐盡一點力求之不得。我整日無事,有點可做的,也覺得有趣,給孩子的棉襖肚兜都做了好幾套,這幾日又閑下來,實在無聊。”
如云想到了什么,放下勺,“你替我繡一幅王爺的肖像,讓雁兒幫著你,可別累著。”
“沒問題,姐姐幾時要?”
如云頗躊躇道:“原是要的急,本該找外面的繡娘,可此事機密,況且王爺的神采不是人人都繡得出。”
“姐姐放心,有雁兒幫忙,卓依不累,兩日繡完可會耽誤事?”
“兩日甚好,只是切記不可過于操勞。卓依,謝謝你。”
顧卓依有些不好意思,“咱們是一家人,姐姐還這么客氣,一幅繡像,不礙事的。”
如云感嘆一聲,拉她坐到身邊,“不單單是這個,你外表柔弱,內心堅強,自入府以來默默支持王爺和我。御醫說你懷的多半是個男孩,可以想見王爺有多歡喜,咱們報喜的信剛送到沒幾天,便有王爺派的快馬送回北國銀貂絨給你御寒。我本想好好護著你生下孩子,等王爺得勝歸來,一家人享天倫之樂,可是現在恐怕你得自己照顧自己了。”
“姐姐,你要去哪里?”
“你別擔心,慢慢聽我說,王爺在前方戰事不利,我要帶兵去幫他,只是放心不下你。我已經求母后安排了張錦張太醫護你的胎,宮里最有經驗的接生嬤嬤們近日也會住進王府,你如果緊張,也可以回顧府和你母親一處。”
顧卓依目瞪口呆地聽完,緊張地站起來:“王爺戰事不利!王爺會不會有危險?姐姐你不用管我,你早一日出發,王爺便多一分勝算。姐姐,你明日便出發可好?”
如云嘆口氣,拍拍她的手,“這帶兵不是我想走就走得了,所以要勞你繡一幅王爺的肖像,接下來的日子,無論宮里傳出關于我的什么消息,你都不聞不問,只顧著孩子就好。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母子平安,便是對王爺和我最大的幫助。”
顧卓依的神情從吃驚慢慢平靜,最后帶著堅定,“姐姐,我不回母家,我不怕,姐姐放心去做大事,卓依一定看好王府,護好王爺的骨肉,等姐姐和王爺回來。”
坐在黑暗中,如云輕撫著顧卓依和她的陪嫁丫鬟雁兒一起趕制的《瑞王騎射圖》,從樣貌到神情與真人一般無二。那日長談之后,顧卓依不再多問,只帶著雁兒連日繡制,只是顧及腹中胎兒,深夜的繡工,便交給雁兒接手。
看著顧卓依紅透的雙眼,如云心中愧然,暗暗下定決心。
“小姐,你歇下沒?”窗外傳來霽月的聲音,如云心頭一熱,起身道:“霽月?快進來。你怎么回來了?”
霽月端過一碗銀絲湯面,點上燈盞道:“彩星說你幾天沒好好吃東西,熬壞了身子還怎么救人?”
如云關切道:“令儀現在何處?”
“小姐放心,先生已帶郡主南遷,準備在南詔國住一陣子,咱們只用操心這邊的事。小姐你可知道易業的軍師是誰?就是咱們的肖三哥。”
如云點點頭,略吃了幾口湯面,“原來如此。我就說瑋軒怎會連連敗退,三哥潛心奇門五行,難怪瑋軒會被困住。現在要救人,須有兵馬,只是皇上刻意避開我,根本要不到軍隊。”
霽月眼睛一亮:“呂超的八萬大軍不是駐扎在百里外的原陽縣?那都是殿下親手帶出來的隊伍,定是憑小姐號令行事。”
如云輕喝道:“小聲點!沒有兵符私調兵馬,你想謀反嗎?有人正等著抓瑞王府的把柄,我們豈能自亂陣腳?皇上既然已經決定不派援兵,直諫沒有任何效果,我現在只有行一招險棋。”
霽月垂首不語,忽又看到幾案上的繡畫,驚奇道:“這繡得太神了,把王爺繡得活靈活現,跟真人一樣。”如云若有所思苦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