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霽月忍住笑，帶人收拾一地雜亂，如云拿白絹仔細為柴瑋軒的傷口換藥，柴瑋軒則是一臉悠哉靠在院中藤椅上看女兒蹣跚學步，不時地瞅一眼妻子，嘴里哼哼兩聲“胳膊好疼，好疼。”

　　“已經過了一個晚上，還有這么疼嗎？”如云瞪他一眼。

　　“哎呦，真的好疼，疼疼！本來沒多疼了，被你一瞪扯得心都疼，哎呦。”

　　收拾庭院的下人們低頭緊咬嘴唇，沒忍住的，以輕聲咳嗽掩飾。霽月掃視一圈，正色道：“越來越沒規矩，都下去吧。文媽，郡主該喝奶了。”

　　滿院人靜靜退了出去，柴瑋軒笑道：“我們的月姑娘越來越有管家風范，什么時候把自己的小家也好好管一管。”

　　霽月屈膝一禮，面無表情地過來收拾白絹和藥膏，如云對柴瑋軒做出一個禁聲的口型，柴瑋軒微微一笑，也不回避霽月，抱過妻子重重親了兩下，聲音極響，如云嬉笑著推開他，柴瑋軒大笑著一躍起身，“接下來的幾日還有天目山圓慈大師一行來訪，我仍是早出晚歸，也會經常出入驛館，到時候你別又趁夜殺夫，不過這次我可不怕啦。哈哈哈哈。”他一邊躲開身后擲過的藥膏盒，一邊笑著向外走去。

　　霽月彎腰收拾起藥膏，一面對如云道：“小姐，你不是說相信殿下，怎么昨晚又鬧那么兇，還傷了殿下？”

　　如云輕啜一口茶，笑道：“傻丫頭，這御夫之道沒那么簡單，相不相信是一回事，要不要讓他知道你在意，又是另一回事。”

　　入冬以后，江南一帶諸事安定，全年風調雨順，百姓更是安心。小郡主喜歡跑跑跳跳在王府各處竄來竄去，雖是南方，王府也比往年更早地燒上了地龍，烘得每間屋子都暖意融融，倒比初春還暖和些。此時柴瑋軒正悠閑地趴在地上與女兒逗弄一只甲蟲，如云坐在一旁隨意翻書，與父女兩說笑。

　　“過了冬至，咱們就準備準備回京探望父皇母后，令儀開春便三歲了，還沒見過皇爺爺奶奶。”柴瑋軒一邊拿小樹枝扒拉甲蟲的前腳，一邊對如云道。

　　“是該回去看看，江南已定，該給父皇復命去。”

　　“說到回去，你怎么無精打采的？”柴瑋軒抬頭看一眼妻子。

　　“你知道的，外祖父和我爹娘都不愿意孩子生長在朱門高墻下，過多沾染權貴子弟的習氣。比起汴京，我倒更愿意令儀在這里長大。”

　　柴瑋軒把小樹枝交到女兒手上，一起把甲蟲挑翻，看著它爬過來，又挑翻，“女兒還小，你不用擔心這些。以后可以把她送到風先生那里磨煉一番，像她的娘親一樣厲害。”說著笑望向妻子，如云也笑意盈盈地看他一眼。

　　乳母過來帶令儀出去吃果子，柴瑋軒靠坐到妻子腳下，繞弄著她繡鞋上的明珠問：“沈貴妃誕下皇六子，咱們準備送什么賀禮？”

　　如云懶懶地道：“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珍奇古玩，無非就是這些。”

　　柴瑋軒把頭靠過去，“你從前與她親厚，這突然淡下來，父皇會覺得奇怪。”

　　如云幫丈夫理理發冠，“若是父皇知道當年‘巫蠱案’那個叫‘燕霞’宮女的父母兄弟，一直在沈家西北軍的‘護佑’中，那他肯定會感到更奇怪。”

　　柴瑋軒坐直身子認真道：“沈貴妃心思縝密，現在又誕下皇子，母后的日子恐怕不好過，畢竟是同胞兄弟，今后還是要多幫著大哥。”

　　如云嘆口氣道：“當年沈貴妃無中生有弄出一場‘巫蠱案’，使得父皇對她更加憐惜，她又乘勢收服后宮人心，架空母后，一石三鳥，贏得盆滿缽滿。若非秦陽二哥查到燕霞家人的下落，所有人都會以為沈貴妃是因禍得福，又有誰能想到她早參透人心，玩弄眾人于股掌之間。她若是有心為皇六子爭位，咱們便是她必須要掃除的障礙，從這層面看，瑞王府與東宮同倒真是戮力同心。”

　　兩人正在說話，孫名濤來到門口稟告：“殿下，皇上身邊的胡百歲胡都尉已到王府外。”

　　如云奇怪地看向丈夫，柴瑋軒抬指把逃跑的甲蟲撥回來，微笑道：“我去看看，你先陪令儀玩兒。”

　　令儀剛吃完果子進來，手里抓住小樹枝，追著柴瑋軒的腳跟，口里不住喊：“爹爹，爹爹。”

　　柴瑋軒回身抱起女兒，親親她的小臉，溫柔地道：“爹爹到前面去見一個叔叔，一會再回來陪令儀。”孩子粉嫩的小臉在柴瑋軒脖頸上蹭來蹭去，就是不愿意下來。

　　看著這一幕，如云似乎預感到什么，低頭不語。

　　一盞茶功夫柴瑋軒回到后堂，眉眼間神色堅定，低聲道：“父皇手諭，命我為征西大元帥，領兵伐蜀。”

　　如云一時愣怔在原地，令儀剛被乳母領出門，看到爹爹回來，又邁著小步子跑回，抱住柴瑋軒的腿直喊“爹爹。”

　　如云黯然道：“皇上窮兵黷武，咱們這極致尊榮之家都飽嘗分離之苦，更何況普通百姓。”

　　柴瑋軒抱起孩子，坐到妻子身邊安慰道：“云兒，你放心，不出半年，我必得勝歸來與你母女團聚。”

　　如云看著丈夫道：“蜀國現在的國君孟倫與他父親不同，算是一個有作為的君主，他初上位，就立威于朝堂，殺了居功自傲囂張跋扈的開國之臣曹一帆并滅其族，做得干凈利落，許多原先不服的老臣都虔誠拜服于這位少年天子。這幾年他廢除苛法勵精圖治，前年又取了秦、鳳兩州，國勢已不同于當年。瑋軒你絕不可掉以輕心。”

　　柴瑋軒撫著妻子的背，微笑點頭。

　　如云復欲言又止，柴瑋軒柔聲道：“怎么？”

　　如云失神地望著丈夫，眼里有憐憫懇求，“蜀國佞臣無恥，前主昏聵，可百姓卻是無辜的。瑋軒，你能不能......”

　　“云兒，我答應你。大周軍隊凡攻陷城池，必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

　　兩日后便是冬至，金陵府大小官員都息政事在家休整，民間商旅幾乎絕跡，百姓自發為王府送來赤豆粥，府里按著宮中習俗包起了餃子。霽月拿幾塊面皮教小郡主捏餃子，令儀竟學得有模有樣。

　　柴瑋軒看著，湊近妻子笑道：“女兒以后可比娘親會做飯。”如云對這句話似乎沒有反應，只是靜靜靠到他肩頭。

　　柴瑋軒也收起嬉笑，親親妻子的額角道：“我已經安排呂超一路護送你們，向北行過了壽州便都是大周強力管轄的范圍，我就放心了。”

　　如云搖頭道：“都是大周屬地，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遠征在外，呂將軍你帶去。這不到一個月的路程，沿途都有官府接應，必定風平浪靜，何必白白誤了別人的軍功，我身邊不是還有霽月嗎？”

　　柴瑋軒略一思索道：“這樣吧，我把丁康留給你。他雖文治不力，但武將的本職總是能做好的。”如云笑笑，順從地靠到丈夫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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