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王府郊外的府宅緊鄰皇家園林,玉宇瓊樓重巒疊嶂,比京城正宅風光又是不同。
因為帶著困惑,如云并沒有多少心思玩樂,柴瑋軒也一直悶悶不樂。王府帶來的家仆個個精明能干,賞花家宴籌備得井井有條,留下兩個閑人整天無所事事。
閑卻有閑的妙處,這山明水秀的地方,在湖邊看魚兒搶食,一看就是大半日,看到夕陽西下,又盯著天邊的晚霞繼續發呆,眼睛看得發痛,心里卻在反復思量那點疑惑。
王府戒備森嚴,高手如云,什么時候輪到自己出手對付刺客?那日與刺客過招,他的劍勢雖凌厲,指向譽王時卻沒有多少殺氣,這哪里像一招致命的頂級殺手所為?曄哥哥為什么急著把自己和瑋軒送出京城?這一切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樁樁件件都有聯系?
如云雖然生長在官宦世家,但父母都是閑云野鶴一般的人物,不屑于官場明爭暗斗。外祖父更是剛直不阿,心思只在匡扶天下,從不介入朝堂風云。也正因為如此,老人得到三代周皇的信任,穩居權力中心三十年,門生滿天下。
現在她發現,自己十七年的人生經驗,完全不足以應對身邊發生的事情。
想得頭疼,不如明天再想。
一轉身,柴瑋軒半靠在柳樹下,咬著一截柳條,玩世不恭地斜瞅著她,“云大師,你面壁幾日,可參到什么禪?”
“你說人家,你自己不也是大眼瞪小眼。你可參出禪了?”
柴瑋軒收起嬉鬧的模樣,一字一句道:“有些事,不讓咱們知道,才是最大的愛護。”
如云沉默了,眼前這個貌似散漫不羈的伙伴,自小出入宮廷,對朝堂權謀耳濡目染,心思深沉細膩不知比自己強了多少倍。
“瑋軒,這次進京我總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但又說不上來。鄭家把持朝政,文武百官仰人鼻息,王爺雖行事謹慎,也難免遭人猜忌,你說那刺客會不會是鄭家派來的?”
柴瑋軒截住她的話頭,神色凝重道:“鄭家,鄭家人是玩弄權術的陰謀老手。當年皇祖母劉家勢大,鄭昊暗中聯絡三皇叔,讓三皇叔帶兵進京,皇后又以陛下的名義下召,宣稱劉家謀反,要三皇叔發兵勤王。三皇叔干練少謀,卻又年輕氣盛,他迅即發兵撲滅劉家,皇祖母也被貶為庶民。”
如云接口道:“沒錯,福王率領的西郊軍封鎖京城時,我和娘親,還有曄哥哥被困在城外的普照寺,等了幾日京里才有消息傳出來,我當時不滿十歲,對很多事情不甚明了。過了幾年再聽父母談起,才知道,你的三皇叔福王爺當年握有兵權,皇后借福王鏟除了劉家,又恐大權旁落,于是又召回你二皇叔齊王與福王相爭,而皇后一族便坐收漁翁之利。后來齊王莫名其妙的剿滅福王,自己卻因‘矯詔’的罪名被殺。”
如云閉了一下眼睛,臉上現出一絲懼怕之色,又接著道:“齊王領兵與福王火拼的那一晚更是可怕,娘領著我躲到林府后花園最偏僻的閣樓上,我們不敢點燈,耳邊只有遠處的刀兵聲,后來一半天空大亮,是火紅火紅的亮,如地獄烈焰,我餓極了,卻沒有人敢出去給我拿一點吃的。后來......”
如云頓了一下,臉色懼怕之色加重幾分,“直道三年前,娘才告訴我,那天晚上,齊王府大火,全府上千口人被燒死,沒有一個人逃出來!闭f到最后,她的聲音竟帶上一絲顫抖。
“娘告訴我這些,是想勸我改變主意,不要沾染皇室子弟,位高權重者,禍福總在旦夕之間!甭撓氲浇諄淼木置,如云滿心擔憂。
柴瑋軒聽她說完,拍著她的肩,似寬慰道:“大哥是王府世子,他的做派與父親如出一轍,或者更甚。有些事情,你要學著慢慢習慣。身邊的人,對你笑,不一定是喜歡;對你怒,不一定是厭棄。越是看似繁花似錦的地方,越是有太多的言不由衷。陰謀詭計可以不屑,但不等于不妨!
如云遲疑道:“譽王……王爺潛心詩書,與世無爭,曄哥哥自然像王爺!
柴瑋軒沒有理她,繼續道:“當年二皇叔眼看三皇叔與自己爭權,早就心懷不滿。據說他是接到陛下密詔,說三皇叔謀反,陛下要他剿滅,于是他連夜發兵包圍福王府,殺了三皇叔?墒菦]想到,當天夜里,皇上發出一道明旨,說齊王矯詔,擅自殺戮皇族大臣,按律當斬。二皇叔這時已經百口莫辯,被直接處死。齊王府也在一夜大火中,被燒為廢墟。林老太師無意于朝堂權謀,只一力保全當時置身事外的父親,鄭家人眼看權傾朝野,也再沒把老太師和我父親放在眼里,譽王府終是逃過一劫!
如云突然似想到什么,抬頭望向身邊的伙伴,“如果刺客真是鄭家派來的,那他們現在是把矛頭對準譽王府了?”
柴瑋軒面色嚴肅道:“日前太子被軟禁,父親希望聯合宗室大臣營救太子,這必定觸動了鄭家的利益。父親韜光養晦多年,最后還是難免與鄭家針鋒相對!
聽他這話,如云不禁滿臉疑惑,“譽王是大周宗室,這種時候自然要出面,既然局勢緊張,為什么不留咱們幫忙,還故意支開咱們?”
柴瑋軒剛欲答話,他的貼身管事孫名濤匆匆過來稟告:“公子,小姐,王妃來了,請小姐去沁芳榭說話。”
柴瑋軒很是疑惑,舉步就走,孫名濤連忙躬身攔了一下,陪笑道:“公子,王妃說只讓云小姐一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