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著椅背深吸了一口氣,將泛起的褶皺不動聲色地輕輕捋平。
他的嘴里向來說不出什么好話,我也不指望些什么。
要是真的對他心懷了某些希望,就注定會失望。與其這樣,倒不如就這么守著一顆冰冰冷冷的心,波瀾不驚。
就在我走神的時候,江子寒的聲音再次傳來。
“秘書進來了。”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他便說道:“聽說那邊的地下酒吧很有特色,你可以去看看。”
他的聲音清清涼涼的,聽上去很是清越。
還不等我說話,他便掛斷了電話。
入眼處已經切換到了微信聊天界面,他剛才發過來的那行字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對方已撤回”的提示。
我輕挑了一下眉峰,搜索了一下這個城市最為出名的地下酒吧。
當我再次出現在酒吧這種嘈雜的環境時,竟然生出一種久違的感覺。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將這里的每個人包裹起來,就連心臟都被震得連續顫動了好幾下,渾身的血液也在不斷翻滾沸騰。
耳膜也像是要隨時破裂似的,就連腦子里的血管都像是快要繃裂似的。
絢爛的燈光在頭頂不斷晃動,眼前的景物也跟著變幻著色彩,看上去有些發暈。
我輕輕閉了閉眼,緩了一會兒后才到了一個卡座處,點了一瓶度數不高的酒。
這個地下酒吧規模不大,桌椅都是木質的,墻上貼著暗色的壁紙,上面有不少不規則的圖片。
仔細辨認的話,還是能認出其中幾張圖片是一個歐美鄉村樂隊成員的照片。
我撐著腮幫子,窩在卡座里冷眼看著陌生的人群在面前狂歡。
燥熱的溫度不斷上升,就連氣息都變得濃烈了許多。
就在五光十色的燈光在不斷跳躍的時候,那些塵封的記憶從裂縫中溢了出來,一點一點地往外涌。
就在那些酸澀的記憶有了便清晰的趨勢時,我稍稍屏住了呼吸,將心底躁動的情緒壓了下來。
我端起杯子,悉數將杯子里的液體一飲而盡。
辛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還有不斷加強的趨勢。
一杯酒下肚,胃里也火燒火燎的,火氣不斷往上拱,就連血液里都像是燃燒著簇簇火焰似的,分分鐘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
一張很是清冷的臉漸漸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又不斷靠近。
江子寒?他怎么過來了。
就在我想要仔細看的時候,那道身影很快混入了人群當中,只看到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我的心揪緊了一下,還沒細想,就站起身來跟了上去。
我越往前走,他消失得越快,越往幽暗的地方走。
不斷變幻的燈光偶爾掃到他的臉上,深邃的眉眼看起來越發淡漠疏離。
或許是這里的酒太過濃烈的原因,神智也跟著迷糊了許多。那股火氣不斷往上竄,分分鐘要將身子燃燒掉似的。
我也來不及思考,撥開人群,加快了腳步。
江子寒的名字已經竄到了嗓子眼兒里,卻又怎么也說不出來。
就在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的時候,一種喜悅的感覺滋生出來,一點一點地往外滲。
我笑了一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對方扳過了身子。
還不等我說話,一張很是陌生的臉闖入視線當中。
對方是標準的西方美男。金發碧眼,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沾染了幾分疑惑的味道。
我訕笑了幾聲,將放在對方肩上的手收了回來,道了一聲歉后轉身就要走。
空氣浮動之間,一股很是熟悉的香水味道在空氣中隱隱浮動,又緩緩飄散。
那顆松弛下來的心臟瞬間繃得緊緊的,條件反射般地向四周掃了一眼。
觸目所及之處,都是陌生的人和物。酒精的味道充斥著酒吧,各種牌子的香水混雜在一起之后,很難識別出其中各個牌子的香水。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收斂了回來,順便將不該有的神思也一并收攏回來。
看來自己還真是喝多了,看見一個人就覺得是他。
他現在還在遙遠的愷城過豐富的夜生活,怎么可能來這里啊。
就算來了,又怎么會好死不死地和我遇見。
世界這么大,就算他想出來看看,又怎么可能好死不死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苦笑了一聲,扶著桌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桌上的酒還在,一旁原本空著的座位上擠滿了人,哄笑聲里夾雜著尖銳的口哨聲。
熾熱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灼燒得厲害。
我朝他們掃了一眼,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之后將臉上的表情收斂了回去,窩在卡座里輕抿著酒。
人影晃動之間,身旁空著的座位上已經坐了個外國帥哥。
我剛稍稍偏過頭去,就看見對方裸露在外面的大花臂,眉心不自覺地皺了一下。
我從小就不喜歡在皮膚上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上去很膈應人。
“有事嗎?”
我抬起眼簾看著對方,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一抹笑來。
旁邊那個座位上當即傳來一陣哄鬧聲,坐在我旁邊的男人往我旁邊挪了挪,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他眼睛緊盯著我,抬手便將一疊鈔票拍在了桌上,拿起一杯酒狠狠灌了下去。
“你是愷城人?”他的中文說得很流利,眼底泛起一層耐人尋味的光華。
沾了酒漬的唇角泛著光澤,森白的牙齒看起來很是耀眼。
我不自覺朝他那條花臂看了一眼,輕勾了一下嘴角:“不是。”
我的話音剛落,那桌人便發出一聲輕嗤,朝他比了一個中指。
他的眉心輕簇了一下,又往這邊坐了坐。還沒說話,一道身影便將他擋得嚴嚴實實的。
我順著那道身影看了過去,當看到那張還算熟悉的臉時,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在外國美男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擋著他的那道身影已經將桌上的紙幣悉數收了回去,塞進了他的懷里。
“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還請您回去。”他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
坐在我旁邊的那個男人看了我一眼,又向身后的男人瞥了一眼。
遲疑了幾秒之后,他這才拿著懷里的錢回到了自己的桌上。
我站起身來看著將我解救出來的男人,借著燈光多看了他幾眼:“你是江子寒的秘書吧?我見過你幾次。”
“是,蘇小姐請坐。”
他朝我坐了一個請的動作后,自顧自坐在了卡座里,很是嚴肅地看著我。
“蘇小姐,現在愷城那邊出了點狀況。江總讓我告訴您,不管誰讓你回去,你都不要輕易回國。”
他的眼睛里匯聚了極為銳利的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像是有萬千刀劍插入我身體里似的,心臟狠狠揪痛了一下。
一種很是不安的感覺將我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容掙脫。
我迎著不斷變幻的燈光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些端倪。
為了避免露出什么不該有的神情,我借著低頭拿酒杯的動作,讓頭發從兩側滑落下來,將側臉遮掩住。
“這種事情,江子寒直接給我打一個電話就可以了,怎么還讓你專門過來一趟。
雖然我說話的時候刻意將語調放緩了一些,可緊張的情緒沒有半分緩解。
再說了,江子寒是怎么知道我在這個酒吧里面的。
按照他那么重的心機,怎么可能會讓他的秘書過來找我。
我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酒,清涼的液體滑入喉嚨,掠起一股辛辣的味道。
“這里的酒挺烈的,你要不要嘗一嘗。”
我抬起眼簾,故作輕松地看著他,迎上的確實很是擔憂的目光。
秘書的臉繃得緊緊的,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爽,看起來很是凝重,就連眼底都是一片暗沉。
臉色晦暗不明之間,我不自覺將嘴角的弧度漸漸收斂回去。
就在我輕垂眼簾,轉動酒杯的時候,秘書的話再次傳來。
“蘇小姐,江總和周總之間的關系您應該是明白的。之前付念利用你來對付周玄的事情,你應該也是明白的。前段時間江總想辦法將您從其中的漩渦中剔除出來,您現在回去,只能再次夾在這么多人中間,江總這么長時間的精力也都浪費了。”
他說的時候是一本正經的,可我聽起來,卻感覺他只不過是將一些無法抗拒的事情堆在了一起。
我冷笑了一聲,長嘆了一口氣。
“要是沒記錯的話,當初是江子寒將我推到付念那邊的,投資活動的錢也否是他給我的。要是沒有他——”
“要是沒有江總,蘇小姐最終還是會選擇妥協,”他說到這里,故意頓了一下,“是嗎。”
最后兩個字從他的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帶著幾分壓迫的味道。
一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忽地侵襲而來,很是憋屈。
心口更像是梗了一口氣似的,上上不來,下下不去的。
我歪著腦袋點了一支煙:“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已經沒有余地了。就算江子寒不問你要錢,周越也會從你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