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腳碰到臺階,我只能盡力將小腿蜷起來一些,始終都保持著高抬腿的動作。
其中一個人打開了車門,江子寒那張陰沉沉的側(cè)臉?biāo)查g映入眼簾,看得我心里一陣發(fā)慌。
我向四周看了看,再沒有別的車子了。他江子寒平時出門什么時候這么寒酸過,況且還有我這個病號。
我在心里暗罵了一聲,在門口停了半天。
江子寒掃了一眼腕表,不急不緩地撩起了眼皮,目光悠悠地向我看了過來,薄唇一掀,一句冷嘲熱諷的話就傳了出來。
“怎么,這里放不下你的腿嗎?”
冷厲的目光在路燈的陰沉顯得越發(fā)冰涼,我這才稍微收斂了神色,慢慢地往里面挪了挪。
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受傷的腳踩在了車底,刺痛的感覺瞬間襲了上來,疼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半天回不過神來。
直到最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進(jìn)了車?yán)铮瑳坝慷鴣淼耐锤胁怕А?
“談得怎么樣了?”江子寒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
“還沒什么收獲。”
江子寒輕笑了一聲,沒說話。他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態(tài)度搞得我心里一陣忐忑,卻又不敢多說什么。
在他面前,我一直秉持著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的理念。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在他身邊賴這么久,還不被他趕走。
“蘇秦,看來是我小看你了。”過了半晌,江子寒才說出這么一句意味不明又很耐人尋味的話來。
我心里咯噔了一聲,不自覺坐直了身子:“江總一直都沒有看走眼的時候,現(xiàn)在說這些話,我還有點受寵若驚。”
“是嗎,那你的臉皮可真夠薄的。”江子寒陰陽怪氣地說了這么一句話,“這是你和他走近的機會,別浪費。”
不知怎么,這句話在我聽來偏偏有些刺耳。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從他嘴里跑出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場蓄意算計,那他未免把我想得太過高尚了。
我半瞇著眼,沉了沉氣,將心里那些空缺漸漸彌補了一些:“你應(yīng)該知道這是誰干的了吧,慨悅和穆桐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我擔(dān)心我再貿(mào)貿(mào)然行動的話,最后我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得到什么樣的回報就要付出什么樣的努力。當(dāng)初我一時心軟,給你解決了那么大的麻煩,現(xiàn)在你也應(yīng)該用同樣的價值來回報我。”
江子寒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些話,這些簡單的道理從他嘴里飛出來的時候帶著毫無愧疚的理所當(dāng)然。
我暗暗冷笑了一聲,用余光掃了一眼綁著紗布的腿。
按他這么說的話,我的腳腕扭成這樣,也是我自己活該。至于付念,他也是被我連累,自作自受,撈不到半點好處。
這么一想,我居然對付念生出那么一點革命情誼來,甚至還有點同情。
我往車窗邊靠了靠,故意拉長了聲音說道:“是啊,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但也不能因為這個就忽略了人道主義吧。”
“人道主義?!”江子寒輕笑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幽冷地向我掃了過來,嘴角掛起的那抹弧度帶著極為嘲諷的味道。
稍微拉長的語調(diào)里似乎還有沒說完的話,聽上去倒是有一種讓我自行領(lǐng)悟的意思。
我這人沒別的優(yōu)點,就是臉皮夠厚心理承受能力夠墻。
這會兒江子寒看上去也沒真的生氣,即便是真惱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畢竟槍子兒也有槍子兒的尊嚴(yán),炮灰也應(yīng)該有炮灰的品格。
我抬起眼簾迎上他那意味悠長的眼神,沉了沉氣,緩聲道:“江總,我跟在你身邊怎么說也有大半年了吧。您的教誨我是一刻都不敢忘,時時記得夾著尾巴做人。但是有些事情我還是想替自己爭取一下。”
“爭取?!開個價吧,我看你值不值那個數(shù)。”江子寒冷挑起眉峰。
“我這幾天腿腳不靈便,行走已經(jīng)成了問題。我想請求公司能給我一兩個月的假,帶薪的。至于工作,如果有些文件需要我處理的話,我也會在家里處理好。只是以后不能陪江總出去應(yīng)酬了。”
江子寒自始至終都帶著幾分嘲諷的神色,頓了幾秒后睨了我一眼:“沒了?”
我往座椅上靠了靠,不動聲色地注意著他的神色:“沒了。”
他的眉心當(dāng)即皺了皺,眼底劃過一抹類似于詫異的亮光,又很快消逝下去,消失得沒有半分痕跡。
怎么,很意外嗎?
我扯了扯嘴角,適當(dāng)?shù)財[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來:“您已經(jīng)對我這么好了,不但給了我一份謀生的職業(yè),還將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給我,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我的這些要求應(yīng)該不過分吧?”
江子寒微瞇了眼,順著我的話冷聲道:“不過分,劃算得很。”
他神色清冷地看著前面,薄唇輕闔了幾下:“要是這件事情辦妥了,我還會給你更多的報酬。只要你還沒死,你就要記得給我江子寒賣命。”
“那是自然。”
我面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心里卻將他來來回回問候了好幾遍。
車子穩(wěn)穩(wěn)地停到了樓下,我在他們的攙扶下拿著包包下了車。還沒來得及和江子寒打一聲招呼,那兩人就架著我往里面走,就連回頭都有些困難。
到家后那兩人一把將我扔到沙發(fā)上后就冷著臉揚長而去,門砰地一聲合上,將他們的背影阻隔開來。
來去匆匆,干凈利落。
“厲害。”我撇了撇嘴,拄著拐杖極為費力地往前走,快要挪到衛(wèi)生間門口的時候沙發(fā)上傳來一陣細(xì)密的嗡鳴聲,手機屏幕亮了許多。
我在心底暗罵了一聲,咬著牙繼續(xù)往后走,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緊握著拐杖的手也一個勁地打滑。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付念的名字,我猶豫了幾秒,最后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接起了電話。
“到家了嗎?”在他開口之前我率先說出了這句話,有些生硬地挽回我之前的形象。
“剛到。”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
沉默了幾秒之后我來回思忖了幾秒,猶疑地說道:“今天……多謝你了……有空的話我請你吃飯。要是穆桐有空的話也把她叫上吧,人多熱鬧一點。”
“穆桐?”他輕聲反問了一句,過了幾秒才繼續(xù),“我回頭跟她說吧。之前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就這么急著做交易么,還真是會算計,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既然都開始為自己打算了,那我也沒必要手下留情了。付念,你也不是一個干凈的主兒,這次就當(dāng)是你還我的。
我提了一口氣,刻意放緩了聲音:“我現(xiàn)在的身家性命都在江子寒手里緊緊攥著,就算有什么別的想法,那我也得有那個實力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我故作深沉地調(diào)侃了一句,本以為他會更近一步,他卻在這個時候默不作聲了,我的以退為進(jìn)似乎有些浪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你好好休息,以后再聯(lián)系。”
我扯了一下嘴角,掛斷了電話。
靠著沙發(fā)上休息了一會兒之后又費了半天的力氣挪進(jìn)了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仔仔細(xì)細(xì)地卸了妝,草草地洗了另一只完好無損的腳以后扶著墻跳著回了臥室。
當(dāng)所有喧囂都?xì)w于沉寂的時候,大腦瞬間處于放空狀態(tài)。
以往這個時候總會有那么幾個人給我打一些意味不明的電話,或是發(fā)幾條騷擾短信。自從那次將所有電話號碼都屏蔽之后,手機頓時安靜了不少。
一個人待在這個屋子里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心里煩躁得厲害。
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努力將亂七八糟的念頭摒棄在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讓人覺得頭大的事情。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一個電話忽然打了進(jìn)來。我?guī)缀醭鲇诒灸艿氐纱罅搜劬Γ竽X有些空白地向四周望去。
頓了幾秒才意識到放在一旁的手機,有些不耐煩地深吸了一口氣,接起了電話。
“喂?”
“蘇秦,這周的工作安排已經(jīng)發(fā)到你的郵箱里了。由于事發(fā)太突然,我們剛給你分配完工作內(nèi)容。要是打擾到你的話,還請見諒。”
經(jīng)理的話一板一眼地傳了過來,我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手表。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距離下班已經(jīng)過了好幾個小時了。
反應(yīng)過來后我才急聲應(yīng)了一句:“是我連累大家加班了,今晚的夜宵我來請——”
“不用了,你在家好好養(yǎng)傷,不要耽誤手頭的工作就好,你好好休息。”
他說完以后便掛斷了電話,我這才伸長了胳膊用力拿到了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企業(yè)郵箱掃了一眼。
里面有整整十五個文件,我隨便打開一個文件掃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英語,而且都是一些不太常見的專業(yè)術(shù)語。
文件末尾已經(jīng)標(biāo)注了要求,大賴賴的翻譯全文幾個字瞬間扎得我腦袋一陣生疼,后面附著的上交日期更是加重了痛感。
翻譯一套專業(yè)的英語文件只給一天的時間。所以,我要在一周之內(nèi)要加班幾點地把這十幾個文檔翻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