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飛機從愷城到A市也就四個多小時的時間，到了以后在外面吃了早飯，給蘇媛打了一個電話。

我剛提著行李箱往上走，剛上到五樓，抬起頭來就看到蘇媛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一臉的笑意，眼角的細紋也多了一些。

心里忽然沒來由地涌上一種莫名的情緒來，有點發(fā)酸，壓在心里的那塊石頭隱約松動了一些。

蘇媛伸手就要從我的手里接行李箱，我稍微擋了一下：“已經(jīng)到了，我自己往里面拿吧。”

她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頓了幾秒后收了回去，握在一起，讓在一邊笑了笑：“我聽腳步聲就像你，就先出來看了看。你早上吃飯了沒有？家里還有些餛飩，我給你煮上。”

“不用了，我已經(jīng)在外面吃過了。”我將行李箱放到一邊，一邊低頭換鞋一邊說了一句。

蘇媛一直跟在我旁邊，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像是把我當成了貴客似的，就連臉上的笑容都顯得客氣疏離。

我抬起眼簾向她掃了過去，深吸了一口氣后進了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里被打掃得很干凈，洗漱臺上放著兩個刷牙用的杯子，里面各放了一支牙刷。

真是欲蓋彌彰。

我在心底冷嗤了一聲，折回去打開行李箱將自己的洗漱用品拿了出來。

蘇媛走了過來：“我已經(jīng)幫你準備好了，洗漱臺上的藍色牙刷是剛拆開的，杯子也是剛找出來的，洗面奶什么的也都有。”

我心尖顫了顫，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卡在了喉嚨里似的，上上不來下下不去的。

我只能握著那些東西，硬著頭皮說道：“我還是習慣用自己的，新牙刷不太好用。”

蘇媛也沒說什么，進了廚房。轉(zhuǎn)身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系了一條圍裙，格子的，看上去很樸素。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揉搓著滿是泡沫的臉，打開水龍頭捧了一捧水，將臉上的泡沫都洗干凈了。

推門出去的時候剁菜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一陣一陣，有點悶。偶爾還能看到蘇媛的身影在里面晃動，安靜，溫和。

以前她也是這樣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卻也掩蓋不了她利用我的事實，將丑陋的一面在我面前毫無遮掩地生生撕扯開來，實在是算不上一個好母親。

我梗著脖子吞了吞口水，拿著行李箱去了另一間小的臥室，躺在床上的時候神志分外清晰。

翻來覆去的時候蘇媛敲了敲門，說是到了飯點兒，我這才從床上爬了起來，拖沓著步子走了出去，餐桌上擺著一大盤排骨，兩碟餃子，還有幾個小菜。

“餃子是我剛包的，來不及做排骨了，就點了外賣。餃子的餡兒是素的，沒放肉。”

她一邊說著一邊很是貼心地幫我拉開了椅子，我卻覺得分外別扭。

她這樣做是對我心懷愧疚，還是真的把我當成她的女兒看待。如果是想用這種方式補償我的話，那也太委屈她了。

我往碗里夾了個餃子，倒了些醋，隨口問道：“你平時就是一個人在家嗎？”

她愣怔了幾秒，干笑道：“是啊，每天朝九晚五的，過得還算悠閑，下班以后回家做飯洗碗，和同事聊聊天，也不覺得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嘴角：“我也長這么大了，你也不用委屈自己了，有合適的就試試看。人總不能守著過去一輩子吧？”

再說了，那個曾經(jīng)對她許過山盟海誓的男人在愷城過得逍遙快活，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恐怕早就把她給忘得一干二凈的了。

她卻躲到了A市，給那個男人守活寡，就不覺得惡心得慌么。

“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你還說它做什么。”

“我前幾天看見周越了，就在我們公司樓下。”我語速飛快地將她的話壓了下去，用余光注意著她的神色。

她只顧低頭吃飯，一聲都不吭。看著她這副隱忍的樣子，我忽然來了火氣，甚至就想大聲告訴她，要是真的忘不掉的話，那就拿著菜刀殺到他樓下要個說法。

要是做不到的話，就徹底把這個負心漢給忘了，整天這樣縮在角落里暗自神傷有什么用。

可話到嘴邊了，又說不出來了，就這么瞪著眼睛緊緊盯著她，心口劇烈起伏著。

她嘴角稍稍抖動了一下，我別過了頭，就當沒看見，往她的碗里夾了一塊排骨，沉聲道：“吃飯吧，我一會兒洗碗。”

直到我離開那天，我也沒將那些話說出口。說白了，這是她自己的人生，別人說再多又有什么用。

所幸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用所有事情都聽她的話，不用每天對著她那張郁郁寡歡的臉。

當江子寒的秘書給我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小區(qū)花園里散步，看著陽光從樹葉里灑下來留下的斑駁痕跡。

手機震動了幾聲，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本能地以為慨悅的老板給我打了電話，給我下最后通牒。

當耳邊傳來恭謹疏離的男人聲音時，這才稍微放寬了心。

“是蘇小姐嗎？明天您來達躍俱樂部上班吧，暫時只是一個小助理，希望您能慢慢適應(yīng)下來。”

“達躍？你是那里的負責人？”我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

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了，我的臭名已經(jīng)傳揚千里了，居然還有人來挖墻腳，他們的膽子還真大啊。

“我是江總的秘書，姓林。這是江總安排的，我也只知道這些。您要是方便的話，明天上午十點去找達躍找負責人，她會給你安排。”

沉穩(wěn)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懸著的心倒是徹底放下了，甚至還有一種慶幸的錯覺。

掛了電話后我快步跑上了樓梯，快速整理著行李。離開的時候蘇媛還沒回來，就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雖然她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回旋，腦子里卻始終想著江子寒秘書的話，直到掛了電話也沒明白當時蘇媛到底和我說了什么。

回到愷城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六點多了，我去4S店提了車子后繼續(xù)招搖過市，只是經(jīng)過慨悅酒店的時候加快了車速，只求眼不見心不煩。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專門挑了一個比較好的位置，給李生打了個電話把他叫了過來。

掛了電話連十分鐘都不到，他就開車趕了過來，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將頭發(fā)整理得油光發(fā)亮，人模狗樣地朝我咧開了嘴角。

我冷笑了一聲，拿起酒杯給他倒了些酒，自己面前擺的卻是果汁。

“一說到吃飯，李總的效率就高了不少。坐吧，別客氣。”我抬起頭來沖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將那杯酒放到他面前，倚著椅子冷眼看著他。

他倒是一點都不客氣，將外套搭在一邊就坐了下來，滿臉笑意地說道：“蘇小姐做人就是豪氣，離職了都要請我這個老搭檔吃頓飯，我還真是受寵若驚。”

蘇小姐？！以前一口一個蘇總的叫著，現(xiàn)在上來就叫了一聲小姐，這孫子改口改得倒是挺快的。

我冷嗤了一聲，挑起了眼簾盯著他：“說起做人，我哪能比得上你李生呢。所有的功勞都在你李生的身上，過錯都是別人犯下的。你的搭檔換了不少，就我死皮賴臉的坐在那個辦公室里。現(xiàn)在我也走了，你不久也會升遷的吧。今天這頓飯，就當我提前為你擺的席。”

我挑了一下嘴角，拿起面前的杯子向他示意了一下。

他腆著一張臉笑著，沒有半點生氣的模樣，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后輕抿了一口，三言兩語就把我那晚被江子寒送人的事情抖了出來，眼睛里都冒著光。

我努力穩(wěn)住了情緒，喝了一口果汁，打斷了他的話：“說到底，在法律上，江子寒也還是我的老公。我這個人又沒臉沒皮，和老公鬧了點別扭也無傷大雅。但是你李生的丑聞可多了去了。”

他極為不屑地掃了我一眼，低頭切著牛排。

我挑了一下嘴角繼續(xù)道：“遠的不說，咱們先說近的。一個月前，你在一家酒吧玩兒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又是個有夫之婦，第二天人家老公就找上門兒了。一個星期前，你在賭場欠了債，還貸了高利貸。前幾天還被人追著跑，現(xiàn)在又出來繼續(xù)逍遙快活了，那些錢是怎么堵上的。”

我用手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盯著他，親眼看著他的臉色由紅變綠，不自覺抬了抬下巴，換了個更適合看戲的姿勢。

就在他硬著嘴反駁的時候，我抬高了聲音冷聲道：“我這個人平時就喜歡收集身邊人的八卦，關(guān)注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好調(diào)節(jié)一下枯燥的生活。”

“你還真是有閑情逸致啊，就不怕得罪人么。”

“我得罪的人還少嗎？排隊想揍我的人估計能繞愷城轉(zhuǎn)一圈兒了。本來我還想調(diào)查一下公司的賬目，可惜啊，有些晚了。”我勾起嘴角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不過，提醒一下老板也是能做到的。”

李生的臉徹底黑了下來，看向我的眼神冷厲了許多，握在手里的刀叉也泛著寒光。

“蘇秦，你以為你巴著江子寒不放就高枕無憂了嗎。”

“我可不敢這么認為，我只是想說，咱們出來混的，誰都不是吃素的。我栽了這么大的跟頭，以后一定會還回來的。你也最好夾著尾巴做人，不要太得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