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在一個小員工的眼睛里看到了憐憫的神色,沒錯,就是憐憫。
要知道,這些人平時是用仰望的姿態看著我。有時候見了我都不敢抬頭看我一眼,更別說流露出這樣的神情了。
江子寒,為了你一句話,我他媽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難道要我跪下才甘心是么。
我用力吞了吞口水,用力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推到樓梯口。我自己脫了鞋從另一邊快步跑下去,散亂的頭發堆在肩頭,在空中胡亂飛舞著。
路過的人無不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我,就像是見了鬼一般。
等我下來的時候大廳里空無一人,那么多結隊而行的董事愣是一個也看不見。
正在前臺接電話的小姐看見我以后眉心蹙了蹙,眼底閃現出復雜的神色來,忙將頭撇到了一邊。
我卻像是看見救星一般撲了過去,直接掛斷了她的電話,緊聲問道:“江子寒呢?他去哪兒了。”
她的嘴唇動了動,眼睛輕瞇了瞇。我一口氣沒上來,狠狠咳了幾聲,拍著桌子結結巴巴地呵斥道:“我問你話呢!你是聾了嗎!”
“江……江總他出去了,應該是取車了吧。”
還不等她把話說完,我提著鞋子和包快速沖了出去,直奔附近的停車場。
腳踩在地上從身到心一陣冰涼,偶爾還有刺痛的感覺從腳底心傳來,直擊頭皮。
過往的車輛開著大燈,將路面照得一片慘白,偶爾穿過人群的時候還會惹來幾聲咒罵,卻又隨風散去。
夏夜的風清涼無比,可這個晚上卻是我一生當中最冷、最熱的夜晚。
數百輛車在這里停著,有車子往外走,還有車不停地往里開。我站在偌大的停車場里就像是一個神經病一樣,失魂落魄,狼狽凄慘。
我梗著脖子喘著粗氣,顫抖著雙手撥了江子寒的電話號碼。等待接聽的那幾秒時間里,我握著手機一輛一輛地往過找,心跳越來越快。
手機里等待接聽的聲音忽然斷了,我忙將手機放在耳邊,急聲道:“江子寒,我相信你也知道我是被人冤枉的,我真的沒有做吃里扒外的事情。我……我求你幫幫我,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再輸了,算我求你了。”
我氣息不穩地說出了這些話,對方卻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我喘著粗氣拿下手機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早已暗了下去,剛才的那通電話早已自動掛斷了。
一種奇怪的情緒忽然毫無征兆地涌了上來,心疼得沒法呼吸,甚至已經忘了呼吸。
我忽然不受控制地笑出了聲,越笑聲音越大,又突然哭出了聲。明明嘴角還是彎著的,嗓子里卻發出了低沉的哭腔,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
一道強光忽然從不遠處亮起,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冒著尾氣從一個停車位開了出來。
崩潰的情緒忽然在那一瞬間收了回去,我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腿卻帶動著身子沖了出去,那束強光也越來越近。
蘇秦,你只有這一次機會了,你要是把握不住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江子寒,要是能讓你幫我,我就算是被你撞得只剩下半條命,我蘇秦也值了。
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車速也越來越快。那團刺眼的光亮就像是殘忍的未來,晃得我睜不開眼。
我咬了咬牙,閉著眼睛加快速度沖了上去。
一道尖利的剎車聲在耳邊響起,刺得我頭皮一陣發麻。緊接著,砰的一聲響起,一道冷風帶著尾氣從我身邊刮過,預想中的撞擊和刺痛久久未來,倒是聲音越來越遠。
我顫巍巍地睜開了眼,周圍還是之前那么昏暗。旁邊的車被撞得凹回去一大塊,江子寒的車子卻是越開越遠。
我忙往前追了幾步,忽然想起我的車子也在這個地方停著,忙折回去開著自己的車追了出去。
有幾輛車同時要和我出去,誰都不肯讓,出口被堵得死死的。我咬緊了牙關,踩著油門,打著方向盤,直接撞了過去,硬生生擠出一條路來。
車喇叭聲音頓時在后面響起,叫罵聲也變得異常尖銳。我吞了吞口水,梗著脖子不管不顧地繼續往前趕。
昏黃的路燈將路面行駛的車輛照得一清二楚,卻始終沒有看到江子寒那輛車。
我放慢了車速,一邊往前開,一邊留意著旁邊的車道。按理來說,從停車場出來,只能走這一條道。要是想往旁邊走的話,還得去前面路口掉頭。
我深吸了一口氣,沉下心來加快了車速,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追上江子寒。
前面的車輛慢慢放緩了速度,最后干脆停了下來。一股熱氣往腦門兒沖了上來,我抿緊了嘴唇,握著手機下了車,一輛車一輛車找了過去。
明晃晃的車燈打在我的身上,像是將我困在了一個圈里,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
就在我慢慢往前挪的時候,一個交警沖我走了過來,伸手指著我的鼻梁,嘴里還說著什么,聽不真切。
我忙加快了速度,那個交警快步跑了過來,直接拽著我的胳膊將我拖到了一邊:“駕駛證呢。”
“在車上,我找人,麻煩你讓一讓。”我錯過身子就往旁邊走,光腳踩在水泥路上,硌得厲害。
“你車在哪兒呢,你知不知道駕駛員不能下車。你身份證呢,掏出來。”
我站在馬路牙子上,踮起了腳尖往遠處望,他的話在耳邊轉了一圈之后又順著風飄遠了。
堵在一起的車子緩緩動了起來,而且速度越來越快。我來不及細想,撒開丫子就往自己車邊跑,交警一直在后面追著,嘴里還大聲嚷嚷著什么。
其他司機打開窗戶笑罵了幾句,對著我吹了一聲口哨之后開車揚長而去。
我就這么被生生堵在車流當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茫然無措地看著那些車輛漸漸遠去,又有其他車輛源源不絕地往前開。
我咬了咬嘴唇,趁車子不多的時候踮著腳尖快步跑了過去,一輛速度極快的汽車從我旁邊疾馳而去。我本能順著那輛車離開的方向看了過去,好死不死地看到了江子寒的汽車。
我忙上車發動車子,用最快的速度追了過去。就在距離越來越小的時候,他忽然往旁邊拐了一下,我的車速太快,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硬生生地向圍欄沖了過去。
一道尖銳的碰撞聲響起,汽車狠狠顛簸了幾下。江子寒非但沒停下車來,反而開得更快了一些。
我咬緊了嘴唇,慌亂之下往后倒了倒車子,轉動方向盤跟著拐到了另一條道上。
眼看著他又要從我的眼前消失了,我來不及思考,直接將油門踩到了底。冷風從裂了縫的車窗吹了進來,迷了我的眼。
“江子寒!你他媽給我站住!”我打開了車窗,扯著嗓子不管不顧地大聲吼叫著,一串眼淚忽然從眼眶里彪了出來,眼睛酸痛得厲害。
我提著心,皺著眉,咬了咬牙,稍微松了松油門,直接撞了上去。
砰的一聲巨響,我的車子頂著前面那輛車滑行了幾米,眼看著就要往旁邊的欄桿上撞了,那輛車硬生生地拐了一個彎兒。那幾個柱子就這么大賴賴地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
我心下一緊,趕緊踩了剎車,閉上眼睛,臉皺成一團。
預想中的沖撞沒有襲來,倒是車子狠狠往前沖了一下之后又停住了,后面的車堵成了一團,叫嚷聲弄得我心里發慌。
我忙睜開眼,試著往開打車門。剛開了一條縫兒,車門就被豎在一旁的幾根鐵柱子堵得死死的。
我試著轉了轉鑰匙,車子響了幾聲后一點動靜都沒了。另一邊的車子橫在路中央,還冒著尾氣。
我想都沒想,忙爬到了副駕駛位上,打開車門奔到了江子寒車子跟前,張開雙臂硬生生地擋在車前。
此時的我已經狼狽至極,甚至成了別人眼中的瘋子。我氣息不穩地走上前去,用力拍著擋風玻璃,瞪大了眼睛,看著坐在里面的江子寒。
他皺緊了眉,怒不可遏地瞪著我,轉動著方向盤,我抿緊嘴唇,繞過車頭直接打開副駕車門鉆了進去,當即將車門鎖上,系上了安全帶,行云流水,沒有一絲停滯。
“你他媽給老子下車!”江子寒抬手便來開車門,身子緊緊擠壓著我的胸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就連額頭上的青筋也在快速跳動著。
我死拽著安全帶不放,抬手抓著頂上的扶手,氣息不勻地急聲道:“我并不是有意撞你的,我只是想求你原諒我。我知道之前是我做得太過分了,但是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相信我。”
前面值班的交警已經走了過來,手里還拿著機器,我的心越發慌張,忙拽住了江子寒的胳膊。
公司出了這么大的事,我要是再因為交通事故被扣車罰款的話,我的日子就徹底沒法兒過了。
之前費勁心力營造出來的美好假象就像是泡沫一樣,瞬間炸破。
在生存面前,一切都要靠邊站。這個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所謂的尊嚴,最經不起折騰也是尊嚴。
江子寒的動作忽然頓了頓,周身泛起凜冽的怒氣。我盯著他的側臉大氣都不敢出,心也像是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似的,心一陣一陣地揪緊,有些疼。
他轉過身來冷嗤了一聲,冰冷徹骨的目光掃了過來,擠出幾個字來:“你也配?!”
我頂著壓力吞了吞口水,卻被一道敲窗的聲音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