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著粗氣，四肢發抖地瞪著李生。
咖啡順著他的頭發滴露下來，一點一點地掉在西裝外套上，留下一圈圈的水漬。
他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勾了一下嘴角后繃著臉拿出紙巾不緊不慢地擦著污漬，一把將臟了的紙巾扔到我面前，像是在極力忍耐著怒氣似的。
“你這么激動干什么，是覺得事情都敗露了嗎？”他挑起眼簾斜睨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打開文件一字一句地念道，“二月十五日，你給對方郵箱里發了一封郵件，內容是本次方案的初稿，三月底的時候，發了一封修改了很多次的稿件。當然了，這個修改很多次指的是慨悅酒店修改。對方只管給你往賬戶上打錢就可以了，可不用再花費人力物力做這些費神傷腦的事情了。”
他的言語間滿是譏誚的意味，字字戳心。
我提了一口氣，一把從他的手里搶過了資料，一頁一頁地往后翻，眼皮一個勁兒地跳，血一個勁兒地往腦子里面涌，站都站不穩。
“你口口聲聲說我向對方公司泄露了方案，那你為什么不直接把接收人找出來當面對質呢！還有，我既然要給對方發資料，我為什么會蠢到用公司電腦來發郵件！我難道不在知道公司電腦能查出記錄來嗎！”
“是啊，這就要問你了。你既然連錢都收了，你怎么能這么粗心大意呢。蘇經理，沒想到你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
李生沖我扯了一個很難看的笑來，將臟了的外套搭在一邊，斜倚在椅子里，一副兔死狗烹的丑惡模樣。
我氣得半天說不上話來，握著那疊文件看著在場董事的臉色，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
老板時不時地看著江子寒的臉色，江子寒玩兒著手機一聲不吭，手指倒是極為歡快地戳著手機屏幕，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難道就連他都認為我出賣了公司么。還是說……穆桐是付念的女朋友，他就很自然地將這件事情聯系在了付念的身上，故意借此機會打壓我……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要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和付念撇清楚關系的話，他就會徹底棄我于不顧。那我這么長時間以來下的這盤棋就要廢了……
越往后面想，心越是懸著半天沒個著落，翻滾著的血液也慢慢平復下來，又漸漸變得冰涼刺骨。
我硬著頭皮吞了吞口水，一直盯著江子寒，想著一會兒怎么和他說。
就在我暗自思忖間，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老板助理面色嚴肅地拿著一沓資料走了進來，將資料放在老板面前，低聲嘀咕了幾句什么后快步離開了。
周圍低聲議論也紛紛停了下來，老板皺著眉看了看，又將那些文件放在了江子寒面前。
江子寒這才將手機放在一邊，瀏覽了一遍資料后勾了一下唇角，抬手便將那些資料扔了過來。
文件夾在桌上急速滑動著，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我屏住了呼吸，伸出了滿是冷汗的手將那份文件攔了下來。
那份文件上赫然印著一張銀行卡的照片，還有開戶人的名字、身份證照片，甚至詳細到哪年哪月開的戶，就連每個月的流水都是一清二楚的。
以往我最喜歡做一夜暴富的美夢，就連睡覺都想著有一天能賺一房子的錢，成為這愷城的人上人。
可美夢真的成真的時候，我卻笑不出來，甚至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這不是我的銀行卡！我根本就沒有辦過這個銀行的信用卡！”我握著那些資料，擰眉急聲道，“我要是每個月掙這么多錢，我他媽還用待在這種鬼地方受氣么！李生，這是不是你干的！”
“嘖嘖，這個時候就開始亂咬人了是么，你也太心急了吧。這上面寫的是你的名字，又不是我的，我可沒那么大的本事。”
坐在他旁邊的老板陰沉著臉，面色不悅地盯著我：“蘇秦，我念在你工作多年的份兒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要是一五一十地把這些事情交代了，我會酌情從輕處置。你如果死不承認的話，我們只能法庭上見了，到時候后果可就無法預料了。”
我氣急反笑，嗓子卡得生疼，眼睛酸澀得厲害。
我以前頂多覺得這家酒店的老板是個草包，除了泡妞以外什么都不會，現在卻發現，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也真他媽厲害啊。
在座的董事們個個裝聾作啞，對這么多的漏洞視而不見。
李生則是一副等著看我笑話的小人模樣，臉上的每個表情都讓人生厭。
我用力咽了咽口水，梗著脖子看著桌上的文件，冷笑了幾聲，抬手便將那些文件扔在了地上：“根本就不是我干的，我為什么要承認！要打官司是嗎？好啊！我奉陪到底！”
我咬緊了牙關，從桌上拿起了包包轉身就往外面走。越走越氣，越氣越想不通，理智紛紛靠邊站。
頭腦發昏的瞬間，我回過頭去，沉了沉氣，故意拉長了聲音，對著老板的方向說道：“王總，忘了跟你說了，那天您找來的小姐風評不好，今天去醫院掛了婦科，還住了院。我勸您回頭好好檢查檢查身體，可別也跟著住了醫院。”
說完以后我便黑著臉摔上了辦公室的門，呼吸急促地往辦公室里面趕。
還不等我走過去，就見門口圍了許多人，各個出來的時候都抱著一沓文件。我屏住了呼吸，連忙追了上去。
剛抓住一個人的胳膊，就見老板的助理從里面走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疊鈔票。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冷著臉看著他手里的鈔票，不自覺地將嘴唇抿緊了一些。
“從現在起，你的職位由李經理暫代，你已經被開除了。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和績效，查看一下吧。”
說著他便將那疊錢遞了過來，面無表情。
那疊粉紅色的百元大鈔看起來異常礙眼，就連上面的金線都刺眼得厲害。
“這么點錢就想打發我？都說愷城就數慨悅酒店的老板摳門兒，現在看來，還真他媽名不虛傳。”
“你不仁，卻要求別人對你將義氣，你這算盤打得也太精明了。”
我順著聲音望了過去，偏偏在那么多人中間一眼看見了李生那張丑惡的嘴臉，心里一陣憋悶，從老板助理的手中拿起那疊錢就往電梯口走。
他卻一個箭步沖了上來，抬手便擋住了我的去路。那雙不太安分的眼睛在我身上轉了一圈之后，在我的領口處停了下來。
我只覺得一陣反胃，伸手便將他推到一邊：“要是不想再被潑咖啡的話，你就最好離我遠一點兒。風水輪流轉，我等著看你笑話的那一天。”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員工電梯在那邊。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那個隨時隨地給別人臉色看的公關經理嗎？說白了，你他媽也是一個陪吃陪喝陪睡的***而已。”
我抿緊了嘴唇，掄圓了胳膊抬手便扇了過去。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臉上，打得我手心發麻，心里卻是暢快了許多。
我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帶，抬起腳便往他的腳尖踩去，盯著他的眼底，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警告道：“你他媽以后見了我最好給我躲遠點兒，要是再被我看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越往后說，我腳下的力道越凌厲，甚至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腳趾在我腳下慢慢收緊的動作。
李生的臉皺成了一團，五官也有些扭曲，嘴唇抖動間發出幾聲痛哼來。
我黑著臉冷嗤了一聲，用力將他推到了欄桿上，昂首闊步往電梯走。他卻不知死活地叫嚷道：“蘇秦你就是一個被人玩兒爛了的破鞋！你以為江子寒還會保你？！你他媽做夢吧你！要是沒有他的默許，你以為老板會放狠話？！你之前不是一直仗著他橫行霸道么，我這次就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江子寒？！
江子寒……
江子寒。
我心里的那根弦瞬間被揪緊，剛才強打起精神作出來的冷厲樣子已經有了分崩離析的征兆。我攥緊了包包帶子，加快了腳步。
剛才我好像還在人群當中看見他了，他這次要是真的不幫忙的話，我這輩子就完了。
我吞了吞口水，不管不顧地穿過人群快步往電梯門口沖。眼看著江子寒和那些老狐貍們說說笑笑地進了電梯，我忙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抬手就去按關門鍵。
“江子寒！你等等！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你要是覺得道歉不夠的話，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江子寒！江子寒！”
我沒命地往那邊跑，腳下的高跟鞋搖搖晃晃，一個踉蹌，整個人毫無預兆地向前撲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心口疼得喘不過氣來。
江子寒的身影在眼前徹底消失，那淡漠薄涼的一瞥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蘇姐，快起來吧，這里人多。”一個看起來很面熟的小員工將我扶了起來。
我看著頭頂上的燈光，只覺得腦袋一陣發暈，身子也變得異常沉重，腳下搖搖晃晃的站都站不穩。
我攥緊了她的胳膊，望著她的眼底，不管不顧地將手里的錢塞到她的手心，心里發慌地急聲道：“去，你快去把他給我攔下來！攔下來之后這些錢就是你的了！攔在大廳就行。一分鐘就可以！”
說話間，一串眼淚猝不及防地砸在了手背上，聲線發緊到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