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鑫賠禮道歉的地方,就是當初周霽帶我來見他母親的地,就連包廂都是一模一樣。當初被周霽母親羞辱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卻總覺得恍如隔世。
和周霽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上次住院他送的花籃還是他秘書過來送的,理由不是來看自己的朋友,而是來慰問青年企業家張宇的女朋友。
推門而入的時候,和上次在這兒遭受的冷眼完全不一樣,里面的人見到我和楓子一起進來,恨不得跪下來三叩九拜。
一個穿著鐵灰色襯衫,躺著一頭卷毛看上去桀驁不馴的小伙子,賠著笑臉走到楓子的面前:“小三爺,您可總算是來了。這是嫂子吧,嫂子可真是漂亮,菜都上齊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楓子點點頭,沒有發表什么意見,在他的帶領下,拖著我在位置上坐下。
我環顧一周,所有的人臉上都泛著幸福的油光,仿佛是被什么了不起的領導接見了一般。
混黑道,讓別人怕你容易,讓別人服你男。
楓子年紀輕輕就做到讓這么多人心悅誠服,多大的成績背后都有相應的努力,可想而知,楓子在李叔離開的一年半載里,經歷了什么。
和楓子一起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環顧一周,我才不得不承認,剛剛起身迎接我和楓子的人,就是傳說中的許鑫。
像這種專門研究迷藥的楓子,在我眼中應該是個邋里邋遢,帶著黑框眼鏡,眼里的光也是一絲不茍的那種。沒想到,許鑫這么年輕就算了,真人看上去還行。更想不到,這么狂的外形,對楓子竟然如此卑躬屈膝。
看著他頭上活蹦亂跳的小卷毛,我心里的疑惑比他頭發上的小彈簧還多,這樣個性乖張的人,剛剛電話里那些話真的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嗎?
“你的那幾個手下呢?”
楓子一臉冷漠,現在見到他,才知道他真正冷的時候是什么樣子。之前還以為他對我生疏冷淡,今日一見,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淺薄。
他真正冷起來,不是無視你,而是漠視,一種帝王般的漠視。
許鑫嘿嘿一笑:“小三爺您別急,這些畜生在這兒礙我們眼,我們要不先吃完這頓飯再叫他們進來?”
“就現在。”
楓子惜字如金,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在我看來,他甚至有點兒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里。
他身上傳過來的氣場不對勁,我也不得不提高警惕,全身細胞都進入緊急戒備狀態,隨時關注著楓子的一舉一動。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要無條件地配合他,在這個場合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許鑫終究還是拗不過楓子,拍拍手,包廂的大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不一會兒,昨天來我包廂生事的那幾個人手都纏著紗布,低著頭走了進來。
見狀,楓子立馬問:“這是怎么了?許老板?”
“小三爺你有所不知,本門規矩,凡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通通挑斷手筋。”說罷,許鑫沖我充滿歉意地鞠了一躬:“嫂子之前對不住了,我這些手下接活的時候沒有打聽清楚,險些傷了您,我在這里給他們陪個不是。”
這么謙卑的事情,難道真是眼前這個看上去桀驁不馴的男人做的?
我眼觀鼻鼻觀心,拿出一個黑社會老大女人該有的自我修養,不管他們怎么說,怎么賠禮道歉,仍舊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
“小三爺,現在他們人已經在這里了,事情我也已經解釋清楚,這只是一個誤會。現在要怎么辦,您說了算。”
許鑫見我沒有說話,轉而又面向楓子。這句話足以見到這個人的水平,他一句誤會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摘干凈之余,還無形中淡化了這件事情的性質,無形間的對決才是真正的對決。
楓子冷笑一聲,“許老板的人哪里輪得到我這個外人處置。你既然說是個誤會,而且也挑斷了他們的手筋,我看倒不如順道把他們的腳筋也一起挑了算了。你看怎么樣?”
許鑫先是遲疑了一會兒,隨即滿臉諂媚地笑著說:“好好好,小三爺你的意思我一定辦到。來人啊,把他們先拖下去!”
就是許鑫遲疑的那一會兒,我分明從他眼神中開出他在飛快地思考,難道說這個人真的如我想的一般,乖順都是裝出來的,這一切都是他在扮豬吃老虎?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比我想象中應該還要厲害,我為了收集情報,懵里懵懂的把楓子拉過來,是不是有些魯莽?
我微微側頭打量楓子,他目視前方,卻用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暗暗捏了一下我的手,讓我安心。
只聽楓子對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說:“慢著!”
許鑫趕緊回過頭,對楓子說:“小三爺,難道您改變主意了?”
楓子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起身,直接繞到那些人身邊,轉過頭看著我問:“你見過挑斷手筋的手長什么樣子嗎?”
哪里料到他會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和我聊天,我下意識地搖搖頭,隨即意識到這樣很跌份,立馬一臉高冷斜著眼看那些人,視桌上山珍海味于無物,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小三爺,你什么意思?”
許鑫臉上雖然還是笑著的,但眼底有些僵硬和緊張,我心里一下子涼了,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些紗布纏得都是為了做戲給我看嗎?
氣氛在這一刻凝固了,我隱約有些擔心。看著桌上眾人心中提著一口氣的模樣,看來楓子的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但如果我們真的就在這里揭穿這些人,我和楓子是否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仍他們目中無人,楓子以后豈不會成為這個城市最大的笑話?
何去何從,擺在面前的兩條路似乎都是絕路。
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楓子卻笑了,還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許老板何必這么緊張呢?我只不過是覺得你的醫生真是不錯,這包扎的技術真是沒有話說。”
許鑫沒有想到楓子就這么算了,臉上的笑愣在那里,整個人都呆住了。
楓子倒是游刃有余,朝我勾勾手:“結果你也看見了,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我點點頭,趕緊往楓子那邊走去。
楓子攬過我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對許鑫比了一個出門的手勢:“飯我們就不吃了,許老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先走了。”
又占我便宜,好,我忍。
許鑫點點頭,“小三爺慢走不送,佳人在側我也就不留你了,下次再約。”
出了包廂關上門,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剛準備給楓子抱怨兩句,他攬過我肩膀的手卻猛然使力,在我耳畔輕聲說:“別留在這兒,快點兒出去。”
一句話,讓我整個人又重新緊張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跟上他的步伐,等到了車上的時候,我已經是氣喘吁吁。
楓子沒有片刻停留,立刻啟動車子,將身后的酒店遠遠甩在身后。
“這么急干嘛?難道說他們在那里有埋伏?”
我摸著還在撲通撲通跳的心臟,喘著氣問楓子。
他的體力真是好,剛剛走得那么急,他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難道沒有埋伏嗎?你膽子也是大,許鑫可是專門做藥的,還敢吃他的飯。我想,這個城市敢赴他鴻門宴的人,也只有你了。”
聽了楓子的話,我脊背都發涼了。
是啊,許鑫就是做藥的,他要是把菜里面下藥,我和楓子是防不勝防。我點點頭,后怕又有點兒沾沾自喜地說:“還好還好,我當時看見你沒有動筷子,我也就沒有動筷子。”
楓子笑了,“你這難道不是夫唱婦隨?”
“你干嘛老是占我便宜?今天要是不是你最后決定要來,我也不可能過來啊!”我嘟著嘴巴,一臉不高興。
楓子嘆了口氣,解釋說:“我今天過來是想看看他和成哥是單純的合作關系,還是已經是成哥的人了。”
“他不是說這件事是他手下背著他答應成哥的嗎?”我震驚了。
“他說什么你就是什么?”
楓子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搖搖頭:“和我作對,要是沒有自己頂頭上司的點頭,再多的錢這個城市里的小嘍啰恐怕都不敢。而且,他們來酒吧的時候,許鑫給我打電話,要我打折。”
楓子最后一句話聽得我滿腦子黑線,這是在教育我,做人不要貪小便宜嗎?
“那你的結果呢?”
我眼巴巴地看著楓子,我覺得從他嘴里聽這些分析,比看破案片還要給力。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城市現在就我一人獨大,想要聯手拉倒我的人不在少數,他和成哥算是狼狽為奸。”
楓子一臉淡定,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只有我憂心忡忡地問他:“那你準備怎么辦?許鑫好像很不好對付的樣子。”
“是嗎?”楓子神秘的一笑,筆直地直視前方,一副成竹在胸勢在必得的樣子:“我會讓他知道,李大爺終究是他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