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得到豹子準確的回答，等我再見到他，已經是準備出發的時候了。

傍晚剛下了一場大雨，空氣中還彌漫著濕淋淋的泥土味，我和楓子出門的時候，正是午夜時分。沒有月亮作伴，大山深處的夜晚格外漆黑，除了這帶著腥味的泥土味，和耳邊沉重的腳步聲，再無其他感覺。

這樣的氛圍下，氣氛想不凝重也難。

在大山里運送毒品，離不開的自然還有馬匹。我和楓子一開始走在人群的最后面，除了腳下深一腳淺一腳的泥巴，還要注意這馬留下來的分辨。

然而，這些惡劣的外部環境和我內心的煎熬比起來，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走在前面的豹子和以往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他會出手幫助楓子的可能性越來越小。離交易的目的地越近，我的心就越發地忐忑。

我到底應不應該給楓子說這個消息？

對、錯，這兩個耳熟能詳的字，不斷在我的腦海中環繞。若不是山里的風大，冰涼刺骨，我想我現在早就炸了。

黑暗中，楓子緊緊攥著我的手，雖然他一言不發，但是他身上的熱量正通過這里，源源不斷地傳到我的身上。

這樣的人，我應該看著他去死嗎？

走著走著，前面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周圍嘈雜的腳步聲一下子沒了，四周安靜的環境讓我的內心更加不安。

好在夜幕蓋住了我焦灼的眼神，我多么希望豹子這個時候能開口說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豹子雖然開口了，但說的卻不是我想要的：“小三爺，大概是他們前面休息整頓，我們現在追上去吧。畢竟，我們走在這末尾不太好。”

現在，豹子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在心里仔細推敲，他說我們走在末尾不太好，我就警惕地看著四周，雖然看不見什么，但我能隱約感覺到，在這片漆黑之下，那些蠢蠢欲動的身影。

我一言不發，跟著楓子往前面走，在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豹子靈活的身影在沿路的人群和馬匹中自由竄動。

忽然，他回過頭和我閑聊：“嫂子，你這次來和上次有什么不一樣的感覺嗎？”

這又是什么意思？

“沒有。”我因為心里壓著塊千斤巨石，根本不想搭理豹子，回答的聲音也極低，別說豹子了，恐怕在我身邊的楓子也沒有聽清。

豹子忽然莫名其妙地問我：“嫂子你剛剛是說你想上廁所嗎？”

我腦子轉了一個彎，沒想到豹子竟然是在這里等著我，還好我誤打誤撞進了他的套路，不然還真不知道要怎么辦！

我和豹子搭檔了這么久，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我連忙配合他問：“是啊，這里哪里有廁所啊？”

“前面右手邊有一條小路，你往那里走遠一點，這黑燈瞎火的，沒人看見。”豹子說完，得意洋洋地說：“摸了大半天，這座上上有什么，我心里都有數。”

我知道，豹子這最后一句話是在告訴我，讓我不要擔心他，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能夠找到我的影蹤，更是告訴我，這條岔路上，沒有任何埋伏。

豹子說的那條岔路離山頂已經很近了，的確是個刁鉆的地方。

剛剛停下來休息的人已經又開始行動起來，楓子在我耳邊輕聲說：“你去吧，我就在這里等你。”

“我怕。”

我攥著楓子的衣袖，難得向他撒一次嬌。沒辦法，只有把楓子從這條路上帶走，他才有生的希望。

豹子讓我在這時候帶楓子離開，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說不定走完這段路，之后就全部都是警方的陷阱。

我的撒嬌對于楓子來說百試不爽，他對豹子說：“我和她去去就來，你先別走，叫他們也放慢速度。”

“好的，你快陪嫂子去吧，這邊我給你盯著。”

豹子信心十足地對楓子說，楓子這才安心下來對我說：“我們走吧！”

既然是逃生，自然是走得越遠越好。

漸漸地，身后的腳步聲已經幾乎聽不見了，楓子也停下腳步，松開我的手，轉身背著我說：“你就在這兒方便吧，我不看你就是。”

“哦！”

不得不說，豹子想的這個辦法真是好，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在異性面前根本沒辦法上廁所，這該是一件多么羞恥的事情啊！

我的褲子遲遲未脫，好在楓子看不見我的動作，我只有把時間盡量地拖過去。終于，楓子也忍不住了，催促著我說：“快點，待會兒他們該等急了。”

我心一橫，把褲子一脫，對楓子說：“你再往里面走一點點，你離我這么近，我沒辦法上出來。”

看著楓子離來時的路又遠了一點，我的心更加安心了些。

就在楓子腳步停下來的片刻，遠處想起了激烈的槍聲，緊接著，就是馬兒尖叫的聲音，和人們逃難時發出來的驚恐的吼叫聲。

看來，是那邊已經開始開火了！

我趕緊從地上起來穿好褲子，我忽然看不見楓子在哪兒，在周圍拿手探了一圈之后，沒有發現他的人，我忽然害怕起來，帶著哭腔問：“楓子，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你別怕。”

我聽見楓子快步朝我走來的聲音，我聽見他聲音越來越近，直到他的手拉著我的手，我才放松下來。

“你怕不怕，要是不怕的話，就和我一起回去看看？”

從語氣里，聽不出楓子的情緒有任何的波瀾，我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但我知道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楓子再回去了。

“我怕，我們在這里等著楓子好不好？”

我語氣里滿是懇求，“這天黑漆漆的，到時候連子彈從哪里出來的都不知道，我們還是在這兒等吧！”

“在這兒等到他們把我們的人都干掉嗎？”

楓子似乎心里已經有了決定，他收手把我護在懷里，帶著我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安撫我的情緒：“別怕，我在這兒，不會出什么大事的，二哥那點實力，奈何不了我。”

聽了楓子的話，我更是羞愧了，他哪里知道，今天來找他麻煩的不僅有胖哥和張大志，還有警方！

就連我也不是很清楚，現在楓子手下遇見的人是胖哥的人還是警方的人，還是三方都有的混戰。

就在我思考怎么阻止楓子前進的時候，豹子像一場及時雨一樣趕到，他急忙攔在我和楓子的前面，對我們說：“小三爺，嫂子，你們快別出去了，外面估計不僅只有胖哥的人，貌似條子也在那里等著的。”

“媽的，條子又是怎么知道今天這件事的？”

楓子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起碼在我面前，他是極少會爆粗口的。

我當做沒有聽見，豹子自然也是這樣。等楓子心頭的惡氣罵出來之后，又恢復了之前的淡定冷靜，對豹子說：“我們三個暫時現在這里等著，我二哥在里面也好不在里面也好，總之先讓他們自相殘殺著。”

說罷，楓子便拉著我原地坐在濕濕的草地上。

地上的草還沾著大顆大顆的露水，我坐不習慣，又站起來。楓子大概意識到了這一點，把他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給我墊在了地上。

我看著他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羊毛衫，擔憂地問：“楓子，你不冷嗎？”

“我冷啊，所以，你靠進來一點。”

這生死攸關的時候，他開這種玩笑合適嗎？

不過心里吐槽歸吐槽，我還是往楓子的方向靠了靠，想把身上的體溫給他借一點。

不知道為什么，楓子之前的話讓我心里隱約有些疑惑，這些來取貨、運貨的人，難道就不是楓子手上的人了嗎？為什么他對于胖哥和警方的自相殘殺那么迫不及待？這樣對他來說，不也是元氣大傷嗎？

感覺到楓子平穩的呼吸，我心里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總覺得楓子下了一盤大棋在等著胖哥和警方上鉤。

耳邊呼嘯而過的除了山風，就是那邊的槍聲和痛苦的嘶鳴聲，我們三個相當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我不知道，今晚上會不會有下一個小彭，會不會又有一個姑娘成為第二個閨蜜，就此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心上人。

這回，換我緊緊攥住楓子的手，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只要楓子死了，就會終止這一切的悲劇。

我沒有經歷過，不知道答案。但我敢肯定的是，要我現在松開這雙手讓他去死，我做不到。

我還想楓子這么護著我，哪怕胖哥很可能死在今晚，哪怕之前我所有的仇人都在這一刻死去，我還是不想讓楓子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不知不覺，他早已經不是我用來復仇的一顆棋子，他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哪怕我喜歡吃糖，可他是我永遠也離不開的鹽。

什么是正義我還參詳不透，不過，我倒是想清楚了我應該守護的東西。我希望我愛的那些人能夠快活無憂，所有阻礙我實現這個理想的人或者事，都應該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