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怒了,可表面上卻要繼續(xù)做出那可憐模樣,拉著焦紅梅道:“好大嫂,好,為了子悅的未來,咱們不去求秦家,可是大嫂你是看著有才長大的,有才不能不救啊!要不這么著,咱們自己去官府求人,大嫂,你們在鎮(zhèn)上不是還有套房產(chǎn)么?不如……”
羅雁城清冷地笑了一聲,打斷了二嬸接下來的話。
奶奶在上首看了這么一會,到這會實在看不下去,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道:“羅雁城,你又笑什么!”
羅雁城道:“奶奶,我是突然想起了件好玩的事。”她頓了一頓,接著道:“當年家里說,我和娘親母女二人孤苦無依,讓我們一定要搬回來住,可是我突然想不起來,我和我娘搬家時帶回來的大箱子小箱子,后來都去了何處?奶奶可還記得?”
堂中眾人皆是一愣,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當年羅云天生意做得好,時常貼補家里,他這突然一去,家里最大的經(jīng)濟來源沒了,他們便商量著,把羅雁城母女接回來住,日積月累,便將她們帶回來的值錢物事都瓜分了。這本來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可如今被羅雁城這么當面點穿,所有人臉上都掛不住。
三嬸是個性子潑辣的,聞言,立刻道:“羅雁城,你什么意思!”
羅雁城冷冷地看向她,“沒什么意思,當年我父親留下的所有財物,如今都在這家中了,究竟去了哪里,在場所有人心知肚明。我和我娘這些年住在這里,活沒少干,也不算白吃白住,但爹爹教得好,終歸是一家人,那些財物,我們也不愿計較。只是如今。”
她重新看向二嬸,冷聲道:“我娘手中只剩下爹留下的那一處房產(chǎn),這些年各位叔叔嬸嬸沒少下功夫,便是到了如今,竟然還要借著大哥入獄的事,想讓我娘將這房產(chǎn)拿出來,我覺得,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孔桂花哪里見過羅雁城這樣大逆不道的樣子,險些被她氣得暈過去,二叔連忙上前扶住了她,轉(zhuǎn)頭對羅雁城吼道:“羅雁城,羅家這些年供你們母女吃穿用度,竟還養(yǎng)出個白眼狼來了!你良心何在!”
羅雁城無謂地掰了掰手指,道:“當年我們搬家時帶來的那些,大概夠養(yǎng)活我們娘倆好幾輩子了吧,如今怎么成了羅家供我們吃穿用度了?二叔說這話,可是要好好清算一番的意思?也好,我也正好奇呢。”
二叔立時沒了話,孔桂花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著焦紅梅道:“焦紅梅!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見老太太氣得不行,焦紅梅立刻拉住了羅雁城,道:“子悅,不許胡說八道!”
羅雁城道:“奶奶,各位叔叔嬸嬸,你們也別生氣,若不是二嬸方才又提起了我家房產(chǎn)的事兒,我也想不起這些陳年舊事。只不過,若是我和我娘落了難,你們可會救?”
錢寶珠幾乎被她氣暈了,聽了她這一句,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做夢!”
羅雁城笑得格外燦爛,“這就是了。二嬸自己也說了,我和我娘若是落了難,絕不會來救,如今是大哥落難,那二嬸又哪里來的臉面,要求我和我娘幫忙呢?”
她說完這話,拉著焦紅梅就回了自己的屋子,門一關(guān),身后立刻響起了碗碟摔碎在地的聲響。
方才錢寶珠最后那一句,焦紅梅也氣得不輕,她坐在椅子上順了好一會的氣,還是沒忍住,眼淚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羅雁城蹲在她身前,道:“娘,你哭什么?”
焦紅梅道:“這些年念著她們說要照顧我們母女的好意,我什么都忍了,沒想到,什么都給了她們,竟還換來這樣的結(jié)局。”
羅雁城嘆了一口氣。她這娘親也不是傻,只是同她那死去的爹爹一樣,太重感情罷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焦紅梅的背,道:“娘,還好鎮(zhèn)上那宅子,你怎么說也沒有拿出來。如今那些人的嘴臉你也看清楚了,咱們母女好歹還有后路在,不怕。”
焦紅梅點點頭,又唉聲嘆氣了一番,忽然抬頭看向羅雁城,半晌,道:“子悅,你長大了。娘從來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膽量。”
羅雁城垂下了眼。
她心里有些酸澀,可她無從說起。
她沒有辦法告訴焦紅梅,她面前這個長大了,懂事了,可以保護她的女兒,早已經(jīng)不是她女兒了。
也不知道二房送了多少銀兩,羅有才被關(guān)了兩天之后,終于被放出來了。大約監(jiān)獄里日子不好過,才兩天,他就瘦了一圈。
只是這么一來,原先這家里對羅雁城母女的敵意,算是正式被擺到了明面上。
家里絕不再有給她們母女的吃食,家中其他人也就罷了,碰上二嬸和三嬸,總免不了對她們冷嘲熱諷一番。
鑒于那日羅雁城的牙尖嘴利,她們不敢針對羅雁城,便將所有的氣都撒到了焦紅梅身上。
自行解決了兩天的飯菜之后,羅雁城坐不住了。
她不是能寄人籬下的人,尤其是,還要帶著娘親一起受這樣的氣。左思右想,她帶著焦紅梅上了山,正式撿起了老本行。
在山上采了一整天的藥,第二天隨便吃了幾個野果,羅雁城就帶著焦紅梅出了門。
兩人身后都背著滿滿當當?shù)乃帄洌鞘亲蛱煲惶斓膭趧映晒=辜t梅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羅雁城身后的藥簍,問道:“子悅,你何時懂得這些了?”
羅雁城的思緒飄了開去。
九年制義務教育階段就跳了級,高中又跳了一級,她早早地就考進了最好的醫(yī)科大,本來可以直接保研的,她卻在最后階段選擇了攻讀管理學專業(yè)。在社會混跡多年,一次酒宴過后,她剛談下一個大項目,酒后拒絕了人接送,想要吹吹冷風,誰知,迎面就遇上了一輛失控的私家車。
再醒來,就是在這里了。
羅雁城嘆了口氣,她自然是不能和焦紅梅說,自己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學了五年醫(yī)科。她想了想,道:“先前爹爹書房中藏了不少醫(yī)書,我幼時得了空便會去看,不知不覺竟記了不少。后來家里出事了,便荒廢了。”
她的語氣低落下去,焦紅梅也不忍質(zhì)疑,半晌,感嘆道:“是娘耽誤了你。”
言語間,竟是就這么信了。
羅雁城松了一口氣,拉著焦紅梅又說了些別的話,好歹是把這個話題回避過去了。
母女倆很快到了鎮(zhèn)上,羅雁城先去鎮(zhèn)上三家醫(yī)館挨個問過來,這些草藥雖然沒有珍貴的,但也都是剛需,放到哪帖藥中都是用得上的。可那幾家醫(yī)館大約看她是個鄉(xiāng)下丫頭,只粗略看了一眼,就回絕了她,更有甚者,看都沒看一眼,便將她趕了出去。
焦紅梅不忍女兒這般受欺負,勸道:“子悅,要不我們回去吧?”
羅雁城搖搖頭,一眼瞥到路邊一個菜農(nóng)正在收攤。她看了看日頭,已經(jīng)接近晌午。她上前道:“大伯,可否借你的攤子一用?”
那菜農(nóng)的菜已經(jīng)賣光了,又見是個小姑娘,爽朗一笑,便將攤子借了出去。羅雁城將藥草拿出來攤開,又問人借了紙筆,上書“賣藥”二字,便坐在攤子后面開始等。
倒是有人上前來問詢的,但即便羅雁城耐心解釋了作用和用法,真正買的也是少數(shù)。羅雁城也不急,反倒寬慰了焦紅梅兩句。
坐了片刻,人群中忽然閃過一個黑衣男子的身影。寬肩窄腰,身形頎長,頭發(fā)全部梳在腦后,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俊朗的眉眼。羅雁城腦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定定地盯著那人看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
她急急沖出去,拉住了那人,道:“公子!”
蕭戰(zhàn)正走著路,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眉頭微蹙,正要閃身避開,那人卻已經(jīng)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轉(zhuǎn)過臉,對上羅雁城的臉,眸色沉沉,薄唇抿著,沒有說話。
羅雁城道:“公子,是我啊,那天你救了我的命!你還記得嗎?”
蕭戰(zhàn)自然記得。月夜空曠的大街,被歹徒追至走投無路的少女,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大腿,求著他救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動了惻隱之心,在明知她與秦家有關(guān)聯(lián)的情況下,竟還救下了她。后來幾日再想起來,依舊想不明白。
“我記得,你是秦家的人。”
羅雁城一愣,雖然不明白為何蕭戰(zhàn)對自己的印象竟是這個,但是看他的臉色,似乎對秦家頗為不喜。她想了想,道:“我不是秦家的人,我姓羅,名子悅,不知公子姓甚名誰?”
一旁傳來一聲打趣聲,“武師堂的蕭戰(zhàn)蕭公子你都不認得?小丫頭,做生意消息如此閉塞可不行啊。”
蕭戰(zhàn)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以折扇捂著嘴,刻意做了個驚恐的表情,掉頭就走了。
羅雁城喃喃道:“武師堂……”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公子大恩,我沒齒難忘,他日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公子盡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