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大同,這宣府的城門更是氣派莊嚴。”章涵指道:“誒,徐兄,你看那邊……”徐盛環顧四周,隨后道:“宣府是京師右膀,九邊之首,自然不同。”三娘道:“宣府的包子也比大同的好吃。”章涵打趣道:“還不到兩個時辰,你又餓了?”三娘點點頭:“天河客棧的東西難吃死了。”徐盛道:“那,就先帶三娘去填飽肚子吧。”三娘彎起柳葉眉:“嗯。”
幾人在鎮朔樓附近找了一家客棧。
“小二,來幾盤小菜和幾壺好酒。”章涵道:“再來幾個包子。”店小二高聲回道:“好嘞,各位客官,稍等片刻嘞。”客棧不大,門外卻植著兩個碩大的槐樹,根枝盤旋,宛如游龍。樹下清涼,圍著一群人,幾處談笑,好不熱鬧。
第二日,客棧外,大槐樹下,只見兩人執子。
“你說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真是罪孽啊,罪孽。”老者落下一白子:“這回,看你怎么解。”老者對面,坐著一白面書生,他盯著棋局,細思道:“我就落此,攪它個翻天覆地。”他輕聲感慨:“這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自古就是這個理,再大的官兒也得認。”老者只是一笑,書生詫異道:“不過,這事兒也怪,野狐嶺一帶,這好端端的,怎會殺出蒙古人呢,還要了總兵兒子的性命。”老者指著棋局,會心一笑:“本就是亂局,又何必深究。”
這日,三娘攜著青兒逛市集,兩人行至城南門,往東一折,只見大小商鋪林立,各色幌子招牌招展……花碗店、雜貨鋪、銷金鋪、書鋪、筆鋪、發髻鋪、胭脂鋪樣樣俱全。兩人從一綢絨老店踏出而歸,又路過城南門,只見一群人圍著告示,三娘好奇,便湊了上去。
一時間,青兒與三娘加快了腳步,徑直朝客棧跑去。客棧內,只見兩人急匆匆地敲著房門:“快開開門。”徐盛開門,問道:“三娘,怎么慌慌張張的,出什么事兒了?”青兒急忙問道:“章公子呢?”徐盛回道:“他說悶得慌,出去了。”青兒一臉揪心:“糟了,要趕緊把他找回來。”話音剛落,只見章涵緩緩走來:“青兒姑娘,找我有事?”三娘急道:“不是我們要找你,是薛云的爹要找你。”章涵笑道:“叔父知道我在宣府?定是薛云告訴他的。”三娘急道:“你還笑,你以為是擺好酒宴找你敘舊啊,人家是來要你命的。”章涵愈發聽不明白,徐盛問道三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娘一番解釋,眾人皆皺起了眉頭。
原來,剛到宣府,仇仕成即將薛云的死訊告知了宣府總兵薛恩貴,并嫁禍于俘虜的蒙古人。薛云是薛恩貴的小兒子,是薛恩貴最疼愛的那個。薛恩貴連夜審訊,嚴刑拷打被俘的蒙古人(怎料,仇仕成早有準備,已買通俘虜,買通不了的,自然早已被殺)。期間,一俘虜不慎說漏嘴,將護送三娘一事托出。仇仕成無奈,只好咬定章涵與蒙古人有所勾結(仇仕成已暗中下令追殺徐盛、章晗、三娘等人)。為核實真相,薛恩貴即刻下令,全城搜捕章涵等人。如今宣府城門的告示欄都貼滿了章涵的畫像,逮捕之意,昭然可見。
章涵沉默了,他不知道薛云為何會突然死去。照如今之勢,家人已然受到牽連,他愈發焦慮,來回走動著:“我……我該怎么辦?”他滿心憂愁,一臉無助地望向青兒:“青兒姑娘。”他欲言又止:“我……”青兒甚是心疼,輕喚了一聲:“章公子。”只聞三娘道:“薛云死了,薛恩貴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徐盛看著三娘與青兒:“這絕非章涵一人之事。”青兒垂著眸:“我們,我們該怎么辦?”
徐盛沉思了片刻:“畢竟有蒙古人,怕是百口莫辯。”他起身:“得趕緊離開這里。”一旁,青兒心急道:“我們……我們能去哪里?”三娘亦道:“是啊,我們能去哪里?”章涵心亂如麻,腦海里忽然浮現一人:“我有一個去處。”
眾人隨章涵至一清雅宅舍,宅子不大,位于城西一角,蘆葦蕩環肆。
“文宗是我的摯友,一定會幫我這個忙的。”說完,章涵輕推柴扉,疾步朝里走去:“文宗兄,文宗兄。”只見一面容清秀,文雅翩翩的男子迎面而來:“章涵兄,多日未見,別來無恙啊。”
一番詳敘后,只見章涵垂眸深愧:“章涵無顏面對祖宗……”他求道:“拜托文宗兄,替我回一趟大同……”陳文宗道:“既然章兄信得過我,文宗自當傾力相助。”他頓了頓,安慰道:“章兄,不要太過自責,我相信一切自有公道。”
陳文宗一去便是十天,眾人度日如年。這日,蘆葦蕩,細雨陣陣,馬蹄聲緩緩而止,只見陳文宗快步走來。
“陳兄,章家?”章涵一臉焦急:“他們有為難章家嗎?”陳文宗搖搖頭:“章兄,且聽我慢慢說來。”他望向眾人:“他們沒有為難章家,畢竟有(大同)總兵大人出面相護。”他緩緩掏出一份信,遞到章涵手上:“這是章老爺讓我交給你的。”章涵拆開信,才知自己被通緝之事早已人盡皆知,章麟志囑咐:“……這些時日,萬萬不可再回大同……”章涵看完信,不禁淚眼迷蒙。
“僅憑仇仕成一面之詞,他們不敢動章家。薛云被蒙古人殺死,薛總兵卻沒有殺了那些蒙古俘虜,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可見薛總兵對這個案子是有所懷疑的……這仇仕成向來奸詐狠毒……”陳文宗分析道:“可以說,捉拿你,只為核實本案的真相。可無論真相如何,章兄都不能出面,你與那些蒙古人確有扯不清的關系,一旦進了大牢,怕是……”章涵顯得茫然:“那,我該怎么做?該怎么做?”陳文宗道:“章兄,(大同)總兵大人正在想辦法……”
陳文宗轉身,對三娘與青兒道:“兩位姑娘,據我所知薛恩貴已給寧遠知府發函。”青兒急道:“他們知道顧家了,是不是?”三娘亦急道:“是不是?”陳文宗道:“兩位不要著急,寧遠姓顧的大戶,絕非一戶。”青兒不禁泣淚,徐盛問道陳文宗:“陳兄弟,你還打聽到什么?”陳文宗搖搖頭:“只有這些了。反正,聽我一勸,大同,寧遠,你們都去不得。若是不嫌棄,就在小舍住下,暫避風頭。”他又對青兒道:“姑娘切莫心急。明日,我再去寧遠一探。”
只聞三娘道:“我要回寧遠。”眾人望向她,只見她自信一笑:“顧家是否被牽扯進來,只有到了寧遠才知道。放心吧,沒人能認得出我與青兒姐。(久在深閨人不識)”徐盛對青兒與三娘道:“我答應過格根,要將你們安全送回寧遠,我會一直陪著你們。”章涵亦道:“還有我。”陳文宗急道:“你們怎么回事?都什么時候了,還意氣用事!去了就是自投羅網!事緩則圓,事緩則圓!”
經過一番商榷,眾人決定回寧遠一探。
夜,靜得可怕,青兒不停地向上天祈禱,祈禱著一切安然無事。第二日,晨曦微露,眾人別過陳文宗,悄然出城。章涵涂著一臉黑油(一番打理),牽馬從南城門而出,他朝大同的方向望了一眼,透著無盡的憂慮,隨后朝寧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