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孤寂,驚鴻一鳴。儷站在青青的高丘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徐大哥,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儷會一直等你,你可知,儷有多么想你……”她雙手緊扣,置于胸前,對長生天祈禱著。
大軍征戰而歸,回到漢人營,徐盛輕輕掀開帳簾:“陳伯,儷!”儷急忙上前,一把摟住徐盛:“徐大哥!”她不禁哭泣:“你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徐盛輕輕撫著她:“儷,好了,別哭了。”陳伯甚是欣喜:“回來就好啊,回來就好!咳咳咳!”徐盛在陳伯身旁坐下,一番長談。
儷緊拉著徐盛的衣袂:“徐大哥,既然他不想要你走,你就別走了嘛,好不好?”徐盛搖起頭:“不,我不屬于這里。”儷微微垂眸:“徐大哥,那接下去,你有何打算?”陳伯輕聲道:“徐盛啊,如今,你更要小心自己的安危。放你回去,無異于放虎歸山,格根是個聰明人。要么你留下,要么……”他不說了,徐盛微微皺眉,隨后道:“陳伯,徐盛明白。”陳伯緩緩道:“徐盛啊,路是要一步一步地走,萬事多留個心眼,切莫心急。”
那晚,(嶄新,方形)帷帳外,馬奶酒熱氣騰騰,篝火絢爛。
章涵道:“你這一去,我天天向菩薩祈禱保佑……”徐盛一笑:“你什么時候開始信這些了?”章涵道:“我信!”徐盛道:“我是軍人,早已習慣。何況生死有命。”章涵躺在草地,望著星空:“我還等你我救出去呢,你可不能戰死沙場。”他說完,不禁大笑起來。
“除了我們這些兄弟。”章涵頓了頓:“還有兩個姑娘,整日為你提心吊膽的。”他忽而一問:“儷兒與三娘,你喜歡誰?”徐盛轉過頭,沒有回答。章涵笑道:“兩個都要?你太過分了吧。”徐盛對著天空,深吸一口氣:“我不配擁有任何人的愛……”章涵收起玩笑,不禁嘆了一聲氣。
繁星綴滿星空,流光映澈。酒水之下,酣暢相談。
相談之際,徐盛問道:“章涵兄,這大寧衛的內遷,對北部邊防影響甚大,成祖內徙大寧衛之事,你有何見解。”章涵思了片刻:“放棄大寧,等于在遼東和開平這條防線上打開了一個大大的缺口,蒙古軍可以在這里自由出入,它使太祖設計的北邊防線發生了根本的動搖。”徐盛道:“章兄所言極是。”章涵道:“章涵雖不是軍人,也算半個從軍的。早些年,我曾隨家父拜見過前宣府總兵趙卿明,家父與趙總兵是故友,關于大寧衛內徙之事,也常聽他們談起。”
章涵回憶道:“大寧衛是大明唯一一處位于長城以北的軍事據點,戰略地位可想而知。要說是天災之因,國力難以維持。我想,這只是大寧都司及下屬衛所內遷的一個原因。就拿著東勝衛來說,的確過于偏遠……”他脫下蒙古袍,顯得一身輕松:“徐兄,章涵也只是推測,靖難之役的確是導致大寧都司內遷的直接原因。可成祖在調整沿邊兵力時,既有邊衛的內徙,也有內地軍隊往邊塞的征調集結。從成祖遷都北平,就可看出他施行了完全不同于太祖那時的邊防策略。太祖十分注重邊防的層次性,邊軍的部屬也呈現縱深分布的特點。而成祖以天子戍邊,如此一來,鎮守總兵官的設置,兵力的縱深部屬都已失去了必要性。這才是大寧衛內遷的根本原因。”徐盛思了良久,分析道:“這么說來,以重兵扼守重大戰略價值的邊防要地,顯然更為重要。”
章涵撿起一塊碎石,畫了一個圖,說道:“你說的不錯。太祖時期,邊軍既要在都司、衛所長的率領下,承擔守備與防御的任務,同時聽調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包括正面迎擊北元勢力,進行戰略打擊。如此,就有一個問題,大軍集結,出塞北征,各地守備薄弱,若是蒙古軍隊知道實情,聲東擊西,引開大軍,乘虛而入,大明必遭重創。你看我畫的圖。”徐盛一臉正色,雙眉緊鎖:“如此,確是一大隱患。”
章涵繼續道:“而成祖遷都北平,基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因為京軍起了中流砥柱的作用。遷都北平,正是讓京軍參與到了北部邊防之中。加上京營外圍的軍事力量,京軍承擔著實施大規模軍事行動的任務,包括正面迎擊敵軍,出塞作戰,對蒙古各部予以戰略打擊,這支龐大的軍隊發揮著它的威懾力與戰斗力,減輕了邊軍的壓力,也解決了太祖時期攻防組合上的缺陷,使成祖在北邊戰略上占據著主動。”徐盛緩緩點頭,章涵道:“相對應,再看邊軍之勢。成祖年間,廣建衛所,正是邊陲防御設施興造之際。當然,強調守備與防御并不是消極的防守。總的來說,成祖的一系列舉措,顯然是采取重點防御的邊關政策,雖然只設置了遼東、宣府、大同、寧夏、甘肅五個軍鎮,但將局部與整體結合,充分發揮了各邊鎮獨立守御的能力。而京軍的充實,沿邊防守軍力的不斷地增強,這使得部分防線的收縮并沒有破壞北部邊防的整體性,相反,在京營力量的強化,使得北部邊防做到了攻防有序。(京軍的充實,并沒有增加大明國力負擔)且看成祖在遷都北平后,三次北征之中,京軍已然是主力。正是有了這支強大的機動部隊,調整了兵力部署,使兵力部署與邊防指揮機制協調一致。再之,派設鎮守總兵分地防御,也為如今‘九邊’防御體系的出現奠定了基礎。”徐盛聚精會神聽著。
章涵總結道:“所以,雖然內徙大寧衛使得宣府與遼東隔絕;內徙東勝諸衛使得河套以北失去屏護,然而在以京軍為盾的分地防御邊防格局之下,其必要性并不是很大。”他說完,喝了一口酒,轉而一聲嘆息:“唉,只是……如今之勢,雖沿襲著成祖的邊防框架,卻忽視了他攻防平衡的要旨,如今京軍疲乏,無力承擔戰略打擊之重。如此一來,大明的軍隊在軍事上的主動權已然喪失。一意經營九邊,消極防守,全然被動。京軍疲弱,國力衰頹使得邊患不絕。究其原因,乃體制腐朽所致。”聽得章涵一番分析,徐盛這才恍然大悟。
那晚,兩人皆喝得大醉,徐盛感慨:“章兄,徐盛若有你三分學識,此生無憾矣。”章涵笑道:“徐兄,當今之世,學識固然重要。可是……倘若沒些個家境門第,窮苦讀書人若想出頭,難于登天。”徐盛道:“章兄,為何不去考取功名?”章涵道:“為官即是為民。章涵羞愧,自知沒有那能力。”徐盛道:“章兄過謙了。”章涵卻搖搖頭,輕輕一笑,無奈道:“與其事與愿違,不如不趟這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