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聿送言一色回了千星殿,他未曾走進殿門,而是看著言一色的背影逐漸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了,似才想起了什么,語氣隨意道,“十五萬兩銀票。”
里頭,言一色正要往軟榻上坐,聽到他這意味深長的六個字,心下驚愕,險些坐空!
她嘴角抽了抽,這么婉轉干什么?干脆直接說傳位詔書多好!她剛才的第一反應,以為他是再向她要精神損失費!
畢竟坑他吃花瓣了不是?正兒八經的食物他都挑三揀四,更何況長在天地間飽經風霜雨雪的花!
還好她腦子夠靈活,思緒一轉,就明白他指的是保管費!傳位詔書的保管費!
言一色穩穩當當坐在了軟榻上,靜坐半晌,待身上寒意消散殆盡,才起身走向了床榻。
她躺到床上,才蓋好被子,就又打了個噴嚏,皺了皺鼻子,揉揉眼睛,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至于明日遲聿要離開去荒月的事,她完全拋諸腦后,沒當回事兒,以往該怎么睡,今夜還怎么睡。
言一色的想法十分清楚明白,遲聿不帶她去,她還不能自己去嗎?
當然了,她暫時沒有去荒月的想法,但如果時日一長,遲聿還沒回來,她又無聊,自己單槍匹馬去一趟又何妨?
哼,小事一樁。
正巧言燕就在她身邊,言燕手下消息網龐大,對叢葉名城荒月一定有不少了解,她做好準備,到了那地方后也不會抓瞎。
……
遲聿還是定的翌日的行程,言一色到底來不來送他,由不得她自己,因為遲聿一大早過來,就將她從溫暖的被窩里給抱出來。
遲聿一身寒涼,坐在床邊,半抱起只穿單薄寢衣的言一色,沉聲道,“色色,起了。”
這一句話,他契而不舍地喊了一遍又一遍。
越喊越順口,越喊神色越溫柔,越喊心中越搖擺,升起一種帶言一色一起走的沖動!
言一色睡眼惺忪,耳邊被遲聿‘色色’二字的呼喊弄得昏昏沉沉,恍惚中以為是她大哥在叫她!
但到底遲聿和她大哥是不一樣的,聲音不同、語氣不同、氣息不同。
言一色在遲聿胸膛前擠了擠自己的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奮力睜開眼,輕軟的聲音帶著才醒的慵懶低啞,“別叫了,我起我起。”
言一色從遲聿的懷抱中退出來,卻順勢又往床榻一躺,兩眼又閉上。
遲聿伸手過去,想再把她薅起來,言一色突地睜開眼,面容嚴肅道,“我沒睡!是在等你識相出去!男女有別,曉得不?”
遲聿下意識就想回一句:孤是你男人。
但話到嘴邊,他驀地想起,自己當初將言一色搶進宮里、給了封號,都太草率!
他們沒有走大婚的流程,還不算真正名義上的夫婦!
當然了,事實上的夫婦更不算!八字沒一撇呢。
遲聿的心忽然冷靜下來,眼眸一垂,不知在想什么,站起身,負手離開。
“孤等你。”
言一色又迷瞪了一會兒,然后才叫來流思和淺落,下床穿衣,洗漱梳妝。
……
遲聿并未擺出帝王出行的儀仗,而是低調地領著自己的車隊,一路穿過叢京的街道,出了城門。
言一色便將遲聿送到了城門外。
接下來就是,兩人作別,然后分道揚鑣。
言一色其實覺得沒什么好別的,如果萬一真邪門地想他了,她出發去荒月尋人就是了。
在人的決心面前,任何距離都不是距離。
于是,她面對正凝視自己的遲聿,只有干巴巴的一句,“早去早回。”
遲聿臉色一黑,屈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語氣不善道,“孤允許你,此時此刻表露自己的真情實感。”
他說著,話音一頓,鳳眸危險瞇起,又緊接著問,“還是說……你沒有?”
言一色一愣,有是有,但她的真情實感是回去補覺!
這大實話肯定不能說!說了就是在自找麻煩!
言一色眼睛閃了閃,腦中飛速轉動,很快便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經開口,“我在無憂國京城曾送你一個黑曜石,帶著嗎?”
遲聿眸光明滅不定,不答反問,“你想說什么?”
“它是護身符,能保佑你平安。”
“孤怎么覺得你在瞎編,嗯?”
“這可太傷人心了!它里面可有我的心血。”
“呵。”
言一色無視他的臭臉,笑瞇瞇上前,抱了他一下,“拜拜。”
遲聿將她的那句話還給了她,“這可太傷人心了。”
言一色還想說點什么,眼角余光里忽然瞧見又一隊車馬從城門內駛出,當先一人,騎在高頭大馬上,雄壯威武,眉目深邃,跟古裳有三四分相似,正是荒月城主古濤。
他早前是因為年節才離開荒月,算是回京述職,如今已經二月,他也是時候回去了。
不過古裳卻還留在了尚書府中,有無名的繼承人無隱陪著,他很放心。
古濤和遲聿在今日一同前往荒月,算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行程。
古濤瞧見了遲聿和言一色,倒是舉止恭敬地行了一禮,但心中卻無任何敬意。
言一色催促著遲聿啟程,遲聿也怕再耽擱下去,真的會改變主意帶言一色一起走,所以與古濤一起上路了。
言一色目送遲聿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
遲聿雖然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言一色的注視,對此表示,他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