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97
20171129增珊
的人民的公家的錢。這不是單位個人的錢。
上前一步,拉椅子坐下,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說,說下去。律師賽紙進復印機,連頭都沒有抬。
他把錢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為了這些錢,起早貪黑到處化緣,如何如何給領導寫信,如何如何跑政府部門,如何如何找相關領導,等等,當說到在機關門口被狗咬時,他流淚了。
要不要驚動市府市委。似乎在問自己。更像是問別人。
突然,律師停止手頭工作,轉身,問,還能找到那些領導嗎,如果領導肯站出來,那是一句話的事情。
并且說,我和你跑細了腿,說破了嘴皮子,不如領導一個電話一句話。
起身,往外走,他失望至極,連跳樓的心都有了。
他離開律師樓。
望著張和尚的背影,律師抄起電話,罵了一句:吃里扒外,誰讓你放他進來的。
回到大理寺,來到大雄寶殿前面的廣場,藍天白云,夕陽西斜,一殘垣斷壁突入眼簾,雪白的墻壁不吸收目光,靠近斷壁,轉身,向著太陽,頓時,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渾身上下暖洋洋的。但是他不平靜,內心深處的焦慮四處擴散,像淌水似的,心跳加速,像有七八個水桶在井里打水,七上八下的,如果有閑工夫曬太陽,這里倒是不錯的選擇,他想閑下來,可是偏偏有人讓他閑不下來,
夕陽收走最后一抹余暉。他在廣場上兜圈子,走了一圈又一圈。連頭都暈了。
這個錢老板真是一個大麻煩,他自言自語。
不看重錢也要有個交代。錢是他化緣來的,錢是大師的俗家弟子及企業捐的,錢是市委市府撥的,等等,這些錢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是什么欠款,而是善款。換句話說,雖然不用還,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化緣來的錢不用還,也不用回報出資人。股票市場的錢,不用還,但要回報投資人,一個和尚,一個接受者,不是受益人,而是義務人。完成這些出資人的心愿是受者的義務,為什么出錢,目的是什么。宣傳教育,出精品,愛國,大力弘揚佛教,占領文化陣地,普度眾生,銘記歷史,千百年來,比較干凈,救苦救難,保佑,升官發財,等等。出資人,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可以理解。出資人,懷疑,查賬,追問錢的去向。是他們的權利。如果讓海洋公司錢老板吞了,那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他多多少少有點后悔,后悔不該和錢老板合伙,事已至此,后悔又能怎樣,后悔能夠解決問題嗎。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追回這筆錢。
他決定上訴,不過,在要不要換律師這個問題上又糾結起來了,換吧,新來的律師對情況不熟悉,不換吧,原來律師不怎么給力,眼巴巴看著損失,一點辦法沒有。除了換律師之外,還有什么可以換的。能不能換法官,能不能找到熟悉的法官。一審有教訓了,二審要提前準備。剛才律師不是說了嗎,只要能夠找到領導,一句話的事情。
只要領導發話,都可以重新來過。領導一句頂律師千句萬句,在中國,法官是聽領導的。他決定向領導反映。
啪,鳥撞樹上了,他回過神來,
他離開廣場。
一個月之后的一天,剛躺下,準備午休。
電話響了,是律師打來的,
二審有了結果,張和尚的訴訟請求獲得二審法院的支持。不過,那只不過是一紙判決書,判決書上寫的,不等于到手的。能夠自覺履行義務,那求之不得。目前,只能等。
他放下電話,如釋重負,但好像若有所失。
下樓,吃飯,他丟開一頭心思。
一眨眼,
到期了,他提交了強制執行申請。
金陵的海洋公司破產了,上海那家公司,雖然沒有破產,但是,名義上和錢老板不搭界,法院執行起來有難度。他又一次失望了。
那天,為執行又去法院。滿懷信心的去,垂頭喪氣空手而歸。
一個月來,天天如此,跑法院,打探消息,腿都細了。開始,執行庭的人不怎么理睬他,連門都不讓進,
非讓他脫掉僧袍不可。
一來二去,連掃地的都認識他了。法院也不為難他了。即使穿僧袍也讓進門了。
那天,
來到法院停車場,下車,上樓,他不甘心。即使心有不甘也不能生火。一周來,每天去執行庭。
天天給笑臉,卯足了勁給,化緣那套功夫都搬了出來,軟磨硬撐,功夫不負有心人,執行庭的人給感動了,其實,執行庭對付老賴還是有辦法的,法院的手段還是蠻多的,因為在中國沒有人權這個羈絆,換句話說,法院不用顧忌什么人權,想怎么弄都可以,法院對錢老板采取措施之后,首戰告捷,一舉突破錢老板心里的馬其諾防線,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拿到部分。
半年后,
張和尚總算是拿齊了這筆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仔細算算,開支也不少。
那天,
門口的牌子倒了,連扶都懶得去,索性摘了吧,留著沒有任何意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為了這部電影,才掛了這塊牌子,公司也就剩下這塊牌子了,員工走了,會計也走了,公司賬面也沒有錢了,幾天前,他捐了一筆錢,幫助一個尿毒癥患者,最近幾天,天天有人來大理寺找他,來的都是病人家屬,他在化緣的路上。與其說在化緣路上,不如說在逃避,因為他已經沒有錢了,連車子的油錢都是大師給的。心有余力不足啊,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了。
他下樓,
拉門鉆入汽車,松手剎踩油門,拐彎,進岔道,上高速,
汽車疾馳,握方向盤,放飛思想,他的腦海里都是妻子孩子的影子,
幾個月來,忙電影的事情,冷落妻子孩子,他內疚,覺得對不住。不管妻子提出什么要求,他都答應,即使離婚,也答應。不該來大理寺,不該拍電影,甚至,不該結婚,其實,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只不過沒有說出來,或者沒有告訴任何人,沒有對大師說,沒有對妻子說,也沒有告訴爸爸媽媽。
從小離開家鄉,來到少林寺,為不餓死才當了和尚,為求學才當了和尚,他一直堅持說真話。大學畢業,當和尚,考公務員,正確地說是想考公務員,
還俗之后,承包食堂,娶妻生子。
受邀出任大理寺監院,并且化緣拍電影,一路走來,磕磕絆絆,起起伏伏。
說他與佛有緣,偏偏有老婆孩子,說他與佛無緣,偏偏又從來沒有離開過寺廟。相信大師說的話,四大皆空,普度眾生,把所有的人都普度了,才考慮自己,相信大師可以做到,也愿意聽大師話跟大師走。
相信妻子說的話,普度眾生也要從身邊做起,先把身邊的人普度了,再普度其他人。相信妻子是個好老師,不是那種人。相信妻子實實在在,不是那樣的人。妻子說了,要么離開大理寺,要么離婚。這是實話實說。一語道破天機。一個有老婆孩子的丈夫,不可能在寺廟呆下去,若要在寺廟呆下去,則要割斷兒女情長及種種牽掛。
爸媽說的對,可憐天下父母心,那個母親愿意孩子當和尚。
師父說得對,六根未凈。
溪不言語,坡不啃氣,但是地還是那地,即使地面建筑物變了又變也無法改變家鄉的坐標。
單位是暫時的,行業是永遠的,宗教千年萬年,寺廟毀滅重建周期性表現,充其量金陵算第二故鄉。
如果把徽州看成水,那么大理寺就是火,到底要水,還是要火,他猶疑了,
松油門,車速慢下來了,靠邊停車,他不想回去了,
在下一個出口下高速,掉頭回金陵。靠邊,停車,他陷入思考。
不敢去面對妻子兒子不敢回徽州。
回徽州就意味著離婚,離婚之后呢,就心安理得了嗎。就能夠安安穩穩地在大理寺過火一樣的生活了嗎。他不知道。
看不見未來。看不見未來,不等于沒有未來。
未來是什么呢,說不定大師的現在就是他的未來,把有限的一生全部奉獻,像大師那樣一門心思全部撲在大理寺,這樣做的話,就心安理得了嗎,就對得起妻子兒子了嗎,
他舍不得妻子孩子,舍不得父母親,舍不得食堂,舍不得金陵,舍不得徽州。他有太多的舍不得。
金陵的生活,有燈紅酒綠,有斤斤計較。大理寺的生活,孤燈千佛。誰火熱,誰清凈,誰喧囂,誰孤獨。宗教生活不同于經濟生活,經濟軍事政治是硬生活火熱滾燙。?宗教文化是軟生活軟實力,在火熱的經濟生活中,除了競爭還是競爭,競爭像燒紅的鐵絲,競爭像燒得發白的鐵絲,競爭都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了。在軟實力生活中,更注重個人魅力良好習慣及偉大獨立的人格。
在經濟生活走入白熱化之后,人們需要安靜的軟實力。
在軟實力生活突入眼簾時,人們懷念曾經高速發展的經濟,
近幾年,寺廟越來越多,越來越漂亮。
不少人找到大理寺,皈依佛門。許許多多的俗家弟子在大雄寶殿聽課,開示,法會,大受歡迎。
如果有未來,這就是未來了,從今以后,把所學的知識傳于弟子,告訴弟子,什么是佛,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經濟生活,什么是和尚。什么是軟實力,舍不得大理寺,舍不得朝夕相處的和尚,舍不得大師。舍不得工作。他有一千個舍不得。
哐當,不遠處,兩車剮蹭,他回過神來。
發動,熄火,他陷入沉思。
徽州是老家,不僅僅有他的過去,而且還有他的爸爸媽媽,不僅僅有妻子,還有兒子及兄弟。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都是甩不掉,像泡泡糖一樣,
掉那就粘那,清除非常困難。
一夜之間,他就變得如此的冷血,一眨眼,他可以割斷前面的所有的歷史。這樣做,不是太殘酷了。而是太多的牽掛。當了這么多年的和尚,要徹底割斷這些情感,也不是那么容易,他是挺痛苦的。
妻子熱愛生活,是個好老師,在眼下的連犄角旮旯里都充滿金錢氣息的社會中,她沒有同流合污。同事偶爾敲詐學生家長也在所難免,讓孩子掏錢是一些老師的拿手好戲,她對此不屑一顧,
不敲詐學生家長,不收這個費那個費。這是她的恪盡職守,
她有底線。
妻子不愿意離開徽州,
妻子不愿意離開學校。
差不多的城市,千城一面,
深秋初冬,金陵沒有暖氣,徽州有,若說不同,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一模一樣的城市,各式各樣的農村。
不一樣的農村,依然比較貧困。
在村口,老鄉依然蹲在村口樹下或者墻根,
袖手聊天。
說徽州水那是前幾年的事情,說徽州火那是近幾年的事情。一個火辣辣的性格的人怎么愿意呆在水一樣的城市呢,說了沒人相信,她不喜歡北方的粗獷,她喜歡南方清秀。其實,徽州算不上南方,更不是水鄉,金陵倒有點南方水鄉的韻味。幾次三番,妻子要來金陵,他沒有點頭同意。他回不了徽州,妻子又來不了金陵,兩地分居這么久。不出事情也有事情。如果不解決兩地分居,那么離婚是必然的。為來金陵,